第34章

代游一回哨所就敛了很多他们一起休假时的轻松与自在，整个人的状态迅速回归了冷静沉稳的气质。

        巡防工作仍在不间断地继续着，初七之前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来，所以最近代游领着人外出时也不会带上周醒。

        她常在代游出去后一个人靠在室外的围墙边想事情，一想就是很久。

        思绪是很能飘远的，她有时候会想一下以后的生活，会闭上眼睛完全感受黑暗，眼前的一切都变成黑色之后，人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周醒继续靠着围墙，过了一会她直起身子，仍旧闭着眼往前走了几步，她的步子迈得不小，像正常走路一样，表情平静，也没有慌张。

        人在刚进入黑暗的时候，方向感是很差的，她在闭眼之前看了眼前五步的地方有一颗小石头，但现在她走的已经远远超过五步，脚下却什么都没踩到。

        周醒立在原地站了会，打算睁开眼看一下那颗石子，看看她到底偏到哪了。

        左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那手温热，还戴着漏指手套，大拇指腹上的薄茧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是代游。

        周醒弯起嘴角，停下睁眼的动作。

        她抬起垂着的右手向身旁探去，先碰到的是代游的胸膛，周醒手指按了按，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和军装外的凉意。

        周醒手再往上，代游静静看着她，微微弯下了腰，她顺着代游的喉结下巴摸到了他的胡茬。

        周醒仍旧闭着眼，手继续往上探去。

        “嘴怎么裂了？”周醒皱着眉，手指轻轻地触碰在代游的唇角，像不相信一样，一遍一遍抚摸着确认。

        “嗯。”

        “风吹的？”

        代游笑了一声：“嗯，吹的。”

        周醒又确认了一遍，如果她现在睁眼，肯定能看见代游嘴上有一道一道干裂开的小口子。

        她从外套的包里摸出润唇膏，闭着眼拧开，又摸索着去找代游的唇。

        代游就一直弯着腰看她，没有引导，也没有动。

        周醒左手从代游的手心里伸出去，手指先找到代游的唇，右手再拿着唇膏慢慢凑过去，一下一下给他擦着。

        唇膏是薄荷的，涂上很舒爽清凉，山顶的风一吹，能从嘴角沁到全身。

        周醒涂得很仔细，比擦自己的嘴还要仔细。

        她收了唇膏，代游又握住她的手引着她走，周醒能感觉到他们微微向右转了一下身子，三步后，她脚下就踩上了那块一直想要找的石头。

        周醒笑起来，这才睁开眼看向脚下。

        她踢着石子抬起头，代游的嘴形很好看，但现在他下唇的位置有一块被周醒涂润唇膏涂到了外边，亮晶晶的。

        周醒抬手抹掉：“这是风吹的？”

        他嘴上除了裂口，唇角还有一块青，连着脖颈侧边还有一道血印子。

        代游笑了一下。

        周醒却皱着眉严肃地看着他，代游舔舔嘴角解释着。

        “赵封掉冰洞了，拉他的时候碰了一下。”

        “他怎么样？受伤了吗？”周醒问。

        “小腿划开了，包扎完了。”

        “严重吗？”

        代游摇头：“得养几天。”

        周醒点点头继续看着代游，他的伤还没包，脸上的胡茬也长了一点出来，脸上看起来有点疲惫。

        这个时候周醒脑子里竟然还能回忆起代游的肩膀和脖颈已经受过了很多次伤。

        “进屋。”周醒迈步往门口走去。

        代游跟在她身后，周醒走路的速度很快，走过宿舍长廊的时候先回了她自己房间，然后很快又走出来停在赵封门前。

        周醒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隔着门很快开口。

        “我是周醒，你不用急着来开门，我放了点止疼颗粒在地上，你慢慢走过来拿，别急。”

        她放完东西就往代游的房间走去，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赵封单腿蹦着捡起了药，咧着嘴：“谢谢。”

        “不用，实在疼的时候吃一袋，很快就可以起效。”周醒转过身笑了笑。

        “好，”赵封看向代游，“那我回了班长，你也快处理一下吧，别感染了。”

        “去吧。”

        代游打开房门，让周醒先进去，然后他才迈开腿把门关上，靠在了门板上。

        “是我的错。”代游看着周醒，坦然又从容。

        周醒转过身子，看了他半天：“先过来。”

        代游边往过走边解脖颈处的扣子，他坐到床边时已经完全漏出了伤口，周醒拿着酒精和药膏看了一眼。

        脖颈处的口子比起上次其实不算深，但代游在开始的时候并没跟她说实话，这一点周醒其实是懊恼的。

        她拧开酒精瓶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代游的伤口泼了上去。

        代游一直在看她，他看起来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连嘶都不嘶一声。

        见周醒一直皱着眉头，他握住她的手，又说了一句：“是我的错，不是诚心逗你的。”

        周醒继续泼了两下酒精，然后抽出手，举着伤口粘合药膏给代游擦，她擦的时候没再那么野蛮，一边涂一边轻轻吹着。

        裹好纱布后，周醒把所有东西放到桌子上起身就往外走。

        代游迅速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的扣子还没系，快走两步直接上前握住了周醒的手腕，从她身后抱着她。

        他抱了一会，周醒没动但也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事我没想周到，不该拿这个逗你。”

        周醒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代游横在他身前的小臂。

        “代游。”周醒喊他。

        “嗯。”

        “你得答应我，我瞎了以后，你受在严重的伤也得告诉我，别瞒着。”

        “好。”代游轻声应着。

        “我害怕代游，怕到时候你伤得很重，我就算站你对面还什么都不知道。”

        周醒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开始往下流。

        “怕你都流血了，我还什么都不明白站你面前乐呢。”

        代游下巴蹭着周醒的后脖颈，安抚似的，一下一下安静听着她说。

        “我怕的可多了，你不能因为我看不见就这么欺负我。”

        “不欺负，”代游抱着她，声音很轻，“不欺负，我都告诉你。”

        周醒没再说话了，其实比起懊恼，她更多的是后怕，这样的事但凡一想就会感觉深深的无力。

        她觉得生气，但又有什么可气的，代游没做错什么，甚至他做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

        她和代游之间，迟早会落入一场知道了又能怎么办的混乱里。

        但她不后悔，和代游在一起时，他们都勇敢，勇敢向前，勇敢爱。

        那场迟早会来的混乱，也终究会像一处被罩住的紧闭空间，早晚能有光劈进来，拓开一道出口。

        那里，他们都能自由出入。

        周醒缓了过来拍了拍代游的胳膊，代游松开她站到周醒面前。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代游捧着她的脸，把周醒的头轻轻地按到自己肩上。

        他亲了亲周醒的头顶：“受委屈了。”

        说完，他又垂头亲了一下。

        “嗯，你得哄我。”

        周醒搂着代游的腰，声音还带着鼻音，软绵绵的。

        “哄，”代游说着又亲了周醒一下，“现在就哄。”

        周醒笑了一声，拍他后背：“我没洗头。”

        代游听了低笑出声，还是继续亲了她一下：“没洗就没洗。”

        “给我唱歌。”周醒扬起头看着代游。

        代游抬手顺了顺周醒头顶的发，笑了：“这个确实对我有点难度，别的行么？”

        “不行。”

        代游笑着垂头看她，妥协似的哼了两句调子。

        周醒听笑了，竟然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只有两句，没词，低沉沉的轻轻从代游的嗓子里哼出来。

        “不会了，”代游笑着看她，“换个别的？”

        “行吧，别的。”周醒点了点头，松开代游的腰。

        他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再转身回来时，周醒看见代游手里拿着一个口琴。

        周醒挑起眉毛笑起来，代游系好领口的扣子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代游从门后的柜子里取了两件厚衣服，都是他自己的常服，一件抓在手里，一件披在了周醒身上。

        “走，去外面。”

        他们到了哨所门外的台阶处，代游拉着周醒往下踏了几级，然后把手里的衣服叠好铺到地上。

        周醒弯了弯嘴角坐下来，代游又往下走了几级蹲在她面前，他们的视线也因此正好可以平视。

        周醒笑着看着代游，伸出手给他鼓了鼓掌。

        代游也笑了，他捏着口琴垂头看了一眼：“很久没吹了，一家人就别嫌弃，凑活着听。”

        “嗯。”周醒笑了笑。

        代游把口琴放到嘴边，这是周醒第一次面对面的听到口琴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这是代游吹出来的，琴声响起，非常令人心动，周醒完全沉浸在这样的环境里。

        这处的灯光并不十分明亮，甚至晚上的风一吹还有点冷，代游始终蹲在她面前很近的台阶上，他垂着眼认真地吹奏。

        周醒静静地看着他，暗光有一道洒在了代游的侧脸，沉静又性感。

        他吹的曲子是梦中的婚礼。

        周醒心里满涨着，跟随曲子一点一点变得酸涩起来，她坐在地上的这处位置是背着灯光的，但她眼里始终泛着亮色。

        代游一直在看她，当他吹完放下口琴时，抬起手指蹭了一下周醒的脸颊，他的食指上沾着亮莹莹的泪光。

        周醒笑起来又给代游鼓掌，代游突然凑上前来吻住周醒，他亲得很温柔，带着周醒眼泪的咸涩。

        他亲了一下又微微撤回去看周醒的表情，周醒一直在笑，代游蹭了蹭她的唇角又贴了上去。

        “原谅我了么？”代游轻声问着。

        周醒望着他的眼睛：“以后不许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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