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醒再睁开眼时已经是除夕这天下午。

        她偏头看了一眼，代游没在，周醒摸了摸身边的空位置，凉的。

        床头放了一整套她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都有，她坐起来看了一遍屋里，背包箱子都已经不在原位置，应该已经全被代游拿到车里了。

        她走下床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晴空万里，天上一片湛蓝。

        周醒伸了个懒腰，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澡换衣服。

        现在是下午的一点半，代游很早就起床了。

        多吉家旅馆在的这条街没有什么像样的超市，代游开着车去别处转了转。

        骷髅墙在那曲市比如县达木寺，从阿里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二十个小时，沿途走国道，而且人烟稀少。

        代游的车里有帐篷，他买了很多保暖设备和日常用品，中途他们可以停下车在帐篷里休息。

        他回来时，刚把车拐进多吉家的这条街口就看见周醒站在店门口。

        她手上拿着烟，面前放着相机和三脚架，正在拍远处的天空和云。

        周醒听见引擎声抬起头来，代游冲她远远按了一声喇叭，周醒笑着看他把车停到眼前。

        代游没下车，把车窗放下，低着头看她：“拍完了走？”

        “你吃东西了吗？”周醒猫着腰问他。

        “吃了，之前煮粥剩了点米，我吃完出去的。”

        周醒点着头直起身子去卸相机收三角架。

        她两只手都占着，把烟叼在了嘴上，烟雾上升，不断在周醒脸前绕，她眯着眼睛继续收拾仪器。

        代游在车里看了一眼，把身子凑到窗户边，手伸出去敲了敲窗框：“烟给我。”

        周醒抬手把烟捏在手里走过去递给代游，他拿过烟靠回到椅背上抽了一口。

        周醒已经重新过去装好了所有东西，她从副驾驶的窗户口把相机包扔到后座，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周醒系好安全带：“出发吧，老伴儿。”

        代游笑出声，抬手把烟掐了，从旁边拿了一个保温盒给周醒递过去：“给你打包的面，你吃，我慢点开。”

        周醒拿到手里偏头看着他，代游把车掉了个头：“凉了？”

        周醒笑着打开盒盖子，盒子保温效果很好，滚烫的热气不断往外冒着，是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拉面，里面有两颗小青菜。

        她把面条挑起来卷到筷子上，吹温了之后用左手接着递到代游嘴边。

        代游速度很慢地开着车，他看了一眼面偏头一口吃了。

        “好吃吗？”周醒问。

        “还行，”代游点头，“你吃。”

        “惨不惨，只吃了点剩米粒还得干体力活。”周醒吹着面条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代游笑了。

        “这一盒太大了，我吃不完。”周醒又喂了代游一大口面。

        代游看了一眼周醒手里的盒子，里边的量总共没吃下去多少，还有一多半都被周醒喂给他了。

        “先吃，剩下再给我。”

        周醒强制着吃还是剩下一多半，她拿出湿巾擦了擦手把盒子盖好：“我开你吃。”

        代游把车停到路边，从周醒那拿过面和筷子：“坐着，两分钟的事。”

        他低着头拿筷子挑起来大口吃着，那些面总共没挑几筷子就见了底，代游最后把汤也喝完，他手一动把筷子折断扔到盒子里盖上了盖子。

        周醒递了张湿巾给他，他拿过去擦着手和嘴，光看他擦拭的动作，代游还是挺慢条斯理的，这与他吃饭速度形成一个很大的反差。

        周醒笑了笑，快就快吧，而且那面拿到代游手里时已经变成了温的，这些都是他作为军人的烙印。

        代游启动车，一脚踩下油门，这回与刚才慢吞吞的速度不一样，发动机震颤着，一下轰了出去，开出去之后代游还在不断加速。

        周醒打开车窗，她抬起胳膊扯下发绳，风呼啸着卷进来，她的头发也被吹得扬起来。

        车外广袤无边，公路视野范围内仍旧只有这一辆车，不过车里现在有他们两个人。

        周醒看了一眼仪表盘：“不怕前面有小动物穿越了。”

        代游笑了笑：“这一段公路没有。”

        “哦，”周醒扭着头看他，似笑非笑的，“那就是不相信我的车技。”

        “还记仇了？”代游笑起来，看了她一眼。

        “嗯，且记着呢。”

        周醒抬手打开座位前面的储物箱。

        “巧克力？”代游依然看着前面，“我买了新的，不太甜，你找找。”

        周醒扬了扬嘴角，很多时候她会惊讶于代游的细心程度，他们当时第一次见，关系还不熟，她也从没说过那巧克力甜。

        她甚至不知道代游是怎么发现的，可能因为她刚吃完就去喝了水，可能她跟代游一样只吃了一块就再也没动过第二次。

        “现在给你剥，能吃几块？”周醒捏着一块巧克力笑眯眯地看着他。

        “随便剥。”代游说。

        周醒笑起来关上储物箱：“想得美，你有时间了给我服务吧。”

        “行。”代游笑出声。

        周醒抬手把头上的遮阳板放下来，板子中间有一块小镜子，周醒侧过身从后座的背包里拿了几样化妆品出来涂着。

        外面的风把周醒的头发吹得向四周飞散，丝丝绕绕着趁得她脖颈和脸白嫩一片。

        她简单化了眉毛和口红，一张清淡的脸瞬间柔媚起来。

        她自从去哨所那天起几乎就没再化过妆，周醒偏过头去看着代游，一句话不说。

        代游余光知道周醒在看他，他嘴角噙着笑依旧看着前方的公路，没转头。

        周醒看了他半天啧了一声，又转回去补了点口红，然后继续看代游。

        代游笑着往过看了一眼，他这一眼大概只有两秒就迅速继续看前方，但周醒反应也很快，她在代游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眨了眨左眼。

        代游笑出声来。

        周醒抬手关上窗户，寒风被隔绝在了外面，代游开着车，他们行驶在广阔天地间，去过年。

        他们边走边停，走到有动物穿越的路段时，代游就会停下车，他和周醒走到外面，倚坐到发动机盖上，安静看着那些小羊或牦牛从公路这一侧穿越到那一侧。

        他们看的时候不会聊什么，就静静待着，看着，等动物群穿过，他们上车继续行驶着。

        这些时候，好像时光都是静悄悄的，心底溢出来的都是惬意和安宁。

        中途他们换了两次位置，周醒开车也很快。

        快进到那曲市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代游把车停到路边，这里荒无人烟，天上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星星。

        代游拿出帐篷双手一抻，帐篷就自动蓬了起来，他拎着帐篷放到公路一侧的草场上，然后把睡袋和毛绒毯子都铺好。

        “在外面？”周醒打开副驾驶的门，一脚撑在地上，身子还继续坐在车里。

        代游站在她面前，双手放在车顶上搭着，垂下眼看着她：“嗯，车里待时间长了累。”

        周醒看着他，一动没动。

        代游一只手拿下来捏着她的后颈，周醒微微扬了扬头，代游弯腰吻了下来。

        他手指蹭着周醒的唇边，她的口红沾到了代游的手指上，代游一动，然后沾到了她的耳垂，她的脖颈。

        代游抱起她，用后背一顶车门，带着周醒大步往帐篷里走去。

        周醒能感受到代游，她笑了笑：“时间很多呢。”

        外面繁星密布，寒风瑟瑟。

        越野停在路边，车灯没关，正笔直地照向前方，这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周醒感觉不到冷，代游身上好像永远有源源不断的热量能传过来，有他在，周醒时刻都是踏实的。

        “你是牲口么？”周醒手指摩擦着代游的鼻梁。

        代游笑起来：“这句话我以后得听多少次？”

        “后边的路都你自己开吧。”

        “行，”代游抓住她的手指亲了一下放到怀里，“都我开。”

        “我们一路都住在帐篷里吗。”

        周醒看着帐篷顶，上面有一块透明材质小窗口，躺着可以直接看到天空。

        “进了达木寺就有藏民，可以去他们那借宿。”代游说。

        从他们下车开始就已经过了除夕的最后零点，现在是真正的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周醒躺在代游怀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银河亮起来，光倾泻着下来洒到帐篷里，外面有风声，他们有归处。

        他们没躺到天亮，迎着天上的亮光继续前行着，进到达木寺时，是初一的下午，这里其实不是旅游景点，所以几乎没什么人。

        代游停了车，周醒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这里生活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人。

        代游拉过她的手，他们往房屋的方向走。

        走了没多远就有一个穿着藏袍的光头大哥两眼闪着光小跑了过来，询问着：“汉族人？”

        代游点了点头。

        大哥一拍大腿：“哎呀！来玩的吧？来这的一般都是去看骷髅墙的，你们也是吧？哎呀！我快一年没见过汉人没说过汉话了，憋死我了！”

        周醒笑了笑，大哥又说：“你们得住一宿吧，遇见就是缘分，去我那！不收你们钱，就当交朋友了！”

        代游看了看周醒，周醒点了点头。

        “谢了。”代游说。

        “嗨！”大哥一挥手，指了指远处的越野，“你们的车是不是，走，我帮你们拿上东西，大过年的，咱回去吃点好的！”

        他们开了后备箱，只拿了装着换洗衣服的包，周醒另外拿出了相机包，代游接了过去，大哥一看，抬手把代游另一只手里的衣服包拿了过去。

        “谢谢。”代游说。

        大哥在前边领路：“不用不用！”

        周醒又去副驾驶拿了保温杯，代游停下来等着她。

        大哥往后一扭头，凑到代游身边小声问：“女朋友吧？”

        代游笑了笑没说话，大哥琢磨两秒，又说：“不是？那是媳妇？”

        周醒关上车门走了过来，代游笑着点了点头：“嗯。”

        大哥乐了：“我说的呢！如胶似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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