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分割线

        读数时，视线应与溶液凹面的底部相平。

        白大褂，医用外科口罩，塑胶手套。全副武装的时银雪，正拧着眉头全神贯注平视桌面上那支装着青褐色溶液的玻璃量筒，右手还捏着胶头滴管往里挤液。片刻后，临界一滴落下，微颤的溶液低面才抵达目标线。

        半松了一口气，时银雪才轻轻放下滴管，提起旁边试管架上那一排已配置好的，颜色各异的溶液，连同量筒里装着的，一并倒入炼丹炉。

        浓郁的药味霎时扑面而来，而后充斥了整个炼丹房。在这座陈年古朴的炼丹房中，特别装束的时银雪以及现代实验仪器的存在，都显得十分突兀。

        欣长白衣的时银雪倒是未觉不妥，只等炉里的药汁烧开，再把早已研磨好的药粉倒进去，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炼丹的流程。

        一个时辰后——

        【叮～恭喜您成功炼制出元气丹！药效x5，经验+100】

        掂量了下食指头大小的黑褐色成品药丸，时银雪才摘下口罩，结结实实露出一张不着粉黛的白净小圆脸，秀眉带着几分英气，头上的发束简单绾起，气质干练又简朴，眼神坚毅又不失纯粹。

        时银雪是两天前穿书来到这个修真时代的。不过她的设定，是跟她名字一样草率的炮灰女配。她现在的身份，是以种草药为主，兼职炼丹的云苍宗的大师姐。只不过她的宗门，是一个已欠顶头上司永阳宗两个月保护费的小宗门。

        将元气丹放置好，解了装束，洗了仪器，她才拿上丹药出门。元气丹的配方连同那些现代实验装备，都是系统给她的见面礼。

        无他，系统小哥纯粹是豪气。

        现在最穷的就是她以及她身后的云苍宗了。出了炼丹房，踏上铺满金辉色枫叶的狭窄小道，路边的花圃摆放得杂乱无章，花儿也开的参差不齐，可见许久未有人来打理了。

        时银雪一路出神。按照原书的剧情，她的宗门穷到令人发指，再过几天就成了连续三个月交不起保护费，彻底失去永阳宗的庇护。而原主作为云苍宗的未来继承人，不但没有尽心竭力挽救云苍宗，反而沉溺于男主荀南，想靠着装腔作势引起人家的注意，结果反倒促进了女主跟男主的感情。后来云苍宗再也揭不开锅了，她便想把云苍宗的洞府卖了，结果人财两失，过早下线。

        她穿来之前，是个在感情上理智到淡漠的药剂师，情爱于她而言，还不如搞科研来得满足。故而突然来到这里，她也并未觉得十分难过，毕竟到哪都是一个人。

        眼下她当然不可能放任云苍宗没落。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了云苍宗最奢华的小院。说是奢华，不过是占地面积大了点，院墙修整完好罢了。她的小院也还好，虽说墙不怎么牢固，但好歹屋顶没漏。宗门的弟子，不知多少人住的地方都破旧未修，一吹风下雨便遭殃。

        站定敲了敲门，便听见里头有人跑出来开门的脚步声。那人一见是时银雪，眼神瞬间明亮，“大师姐！”

        时银雪点点头，“云师弟。师父醒了吗？”

        这位比她小两岁的云师弟唤作云上初。他虽比她高出一个头，却有着一张稚嫩可爱的脸蛋，性子也的确纯真乖巧，尤其喜欢黏着她师姐前师姐后的，于是她将他打发来照看她那受了重伤的师父。

        “宗主刚刚醒了！”云上初使劲点头，明亮的眼睛还欣喜地盯着时银雪，真叫她难以忽略。

        “辛苦你了。”时银雪只能客套一句，“你去歇歇吧，我找师父有点事。”

        说罢也不给他纠缠，径身踏入院子，直奔里室。她的确不太懂如何与人亲近，也不知道这位云师弟在原书里是个什么结局。但现在的她，没空管那么多。

        “师父？”

        时银雪望着那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四十多岁的瘦削女人，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情不自禁蹙眉。

        憔悴不已的云音费力睁眼，见是自己的徒儿，才急切地招她过去，还紧紧抓着她的手，“雪，为，为师已经……”

        时银雪急忙拿出元气丹给自己师父服下，才见其脸色稍有好转，再开口说话也没那么艰难。

        云音急切：“银雪，答应师父，务必要守住洞府里养着的那株灵草，这是宗门崛起的关键，你明白吗！”

        三日前，几个宗门为了争夺一株叫川松的灵草，死伤惨重，云苍宗牺牲了十几个内门弟子，最终以她师父重伤为代价，成功拿下那株灵草。

        时银雪不知道那川松草到底有多大价值，但见她师父为此急得险些喘不上气的样子，忙安抚道：“是，银雪谨记在心，定当竭尽全力保住云苍宗，保住灵草。”

        云音这才欣慰地连说几个好，又想起自己方才服下的丹药效果不错，正想追问，却听见外头有人急闯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宗主，大师姐，不好了！隔壁山的长青宗又带人过来找事了！”

        云音一急，骤然咳得猛烈，整张木床都在晃动。时银雪只得将她扶躺下，“师父，你好好歇息，徒弟去处理。”

        云音就是想管也管不动，只好无奈摆摆手，疲倦地闭上眼。

        道上的落叶被匆忙的脚步带飞，深秋的凉风拂得人发抖。时银雪蹙眉听那通信的弟子无甚逻辑解释一通，大意是他们云苍宗有个好吃懒做的泼皮无赖，今早吃了些酒，在闹市上公然调戏了隔壁山死对头的一个外门弟子遗孀。

        长青宗觊觎他们云苍宗由来已久，大抵得知他们宗门战后元气大伤，穷困潦倒，就借着这个由头过来探探虚实。

        时银雪仔细想了想，原书中并未提及那么多她这个炮灰女配的琐事，所以待会她只能自由发挥着处理了。

        待她赶到正大门时，云苍宗许多弟子正围堵在那与长青宗的人热哄哄对峙。众弟子见是这个平素吊儿郎当，犯事了总被宗主惯着的大师姐来，虽缄默却也不见得面上有多欣喜。

        半吊子罢了，还故作什么沉稳？

        时银雪懒得搭理他们眼里的轻视，径直穿过他们退让出来的通道，顶着长青宗弟子们面上的鄙夷和不屑，镇定自若地站定在最前头，颇有独挡一面的气势。

        对方那领头的是长青宗的内门弟子莫远，蓝衣劲装，身形高大健硕。他手持重剑环抱在胸前，戏谑道：“哟，这不是你们云苍宗那个只会上跳下窜哭爹喊娘的时大师姐么？”

        莫远身旁的弟子也附和道：“这种大场面来，她是要靠撒泼打滚来给我们个交代么？哈哈哈！”

        对方紧接着一阵爆笑，惹得云苍宗一众弟子面色羞耻难堪。本已经够丢脸了，时银雪这抔出了名的烂泥出面，云苍宗是彻底没脸了。

        然而众弟子嘴里憋着的埋怨话，在打量到时银雪仍旧一派淡然的时候，竟觉得今日的大师姐，似乎没那么荒唐，遂只能底气不足地将满肚子牢骚咽下，眼巴巴瞧着她作为。

        “笑够了么？”时银雪瞥着对面那帮笑得放浪形骸的人冷声开口，“笑够了就论事办事，别在这儿墨迹浪费我时间。”

        时银雪知道原主活的没什么出息，但没想到如此臭名。好在她并未将此带入自身，所以不觉得很尴尬。

        对方霎时噤声。

        莫远危险地眯了眯眼，带着几分认真放肆审视时银雪，“好。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们宗门的弟子冒犯了我们长青宗的人，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我会将那个弟子逐出宗门，”时银雪认真思量片刻，补充道：“也会让那弟子对那位受害人作出赔偿。”

        莫远有点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如何……”

        “老子赔他娘个屁！一个破寡妇，玩玩怎么了？老子瞧得上她算她的荣幸了，还敢打老子！”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高挑瘦骨，携着酒气还满脸淤肿的青衣男子，手指乱晃骂骂咧咧：“还有你们！老子早就不耐烦这破云苍宗了，看看这吃的住的都是什么玩意……”

        几个弟子上去拉住那发狂的男子。

        时银雪烦躁地皱眉，大步一跨，上去对准那泼皮弟子的膝关节就使内力猛然一踹，随着那弟子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他那原本笔直的长腿被折断，失去黏连的下肢晃出好大一个弧度。她的突然出手，看得众人头皮一麻，膝盖发疼，默默缩了缩身子，以免遭殃。

        怒气上头的时银雪收脚，冷哼一声：“是吗？玩玩怎么了！”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莫远率先开口，却是阴阳怪气：“你确定让他赔？倒也像是在玩我们。”

        时银雪敛了敛怒气，“既是他一人所为，自然是他赔。要命也好要赔偿也好，你们尽管找他。”

        “显然他是赔不了。”莫远语气蛮横，“不管你现在如何处置他，但他惹事时还是云苍宗的弟子，你们就必须给个交代。否则，别怪我们长青宗追究到底！”

        这一下子堵死了时银雪，身后的一众弟子更是不敢出头言语，静静等待她周旋。

        为了炼制元气丹，一夜未睡的时银雪此刻愈发疲惫乏力。若是事情闹大，他们云苍宗必要站在风口浪尖上，可云苍宗是一点折腾也受不起了。为今之计，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憋屈的时银雪深呼一口气，才不甘不愿道：“那你说说要赔多少？”

        莫远伸出五个手指。

        时银雪身后一弟子抢道：“五百灵石？”

        莫远嗤之以鼻，语气轻蔑：“五百灵石是打发叫花子？你们的人不仅今日砸了我们好几个商铺，先前也是手脚不干净。当然我们的人也打伤了你们的人，如此这些损失，我们要个五万灵石不过分吧？”

        时银雪眉头一拧，云枪宗的弟子也瞬间炸开。

        “五万灵石？！”“他们怎么不去打劫？！”“真是狼子野心，贪得无厌！”

        长青宗的弟子不甘示弱，喊道：“区区五万灵石就把你们急成这样？我们损伤了那么多！”“倘若你们不愿意，那就闹大，看看是谁丢脸！”

        云苍宗的弟子也唾沫横飞：“真是卑鄙！欺人太甚！”

        若是在三个月前的云苍宗，五万灵石的确算不得要命，可眼下他们还欠着永阳宗十万灵石，而且若不能在下个月前补上债款，云苍宗真的就得一哄而散了。

        真是雪上加冰雹。

        时银雪思索良久，试图讨价还价：“三万灵石。”

        莫远瞬间黑了脸，态度强硬：“看来你是很想让云枪宗出名了。”

        看来是没办法了。时银雪只得妥协：“好吧…我们赔。但是数额不小，需得容我们调解周转。放心，我一定会在下个月前……”

        莫远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故意打断她刁难道：“最多三日。毕竟你们的人闹事时，也不见得宽限我们时日。”

        “拟字据吧。”

        时银雪转过身，原本私议纷纷弟子们瞬间噤声，一个个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意味复杂。

        不过时银雪只是冷冷扫了一眼，随后不容置疑地叮嘱他们：“拟完了字据，就把那个犯事的弟子押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再逐出宗门。若他不愿，就把他的另一条也腿打断了。待此事了结，我再召开一个宗门大会。”

        方才她的突然发难让众弟子有些畏惧，不过还是有一个弟子壮着胆子，代表众人上前一步提出忧虑，“可是大师姐，这笔赔偿……”

        “我想想办法，你们且安分些。”

        顾不上身体的疲惫，时银雪一口气赶回炼丹房。看着炼丹房内所剩无几的药材，一穷二白的云苍宗已经没啥体面的东西，初来乍到的她也只会炼制元气丹。

        如果是品效不错的丹药，可让人短期内集聚大笔财富。

        时银雪将自己锁在丹房内，依照着配方，用完所有的药材，又熬了一夜，才在第二天早上完工。洗了把脸，收拾了东西，打开房门，却见门外蹲着一个人。

        时银雪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哑声道：“云师弟？”

        云上初瞬间惊醒抬头，仍是一贯的欣喜：“大师姐你出来啦！”

        他早就来了，只是听说大师姐在炼丹，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搅，才静静候在外头，没想到不留神打了个瞌睡。

        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香味霎时四溢。“大师姐，这是三里香的肉包子，你从昨日午时就关在炼丹房里，定要饿坏了！快些尝尝。”

        三里香，山下最好的肉包子铺，每天只在早上卖一百个肉包子。想吃的人，往往要天不亮就去排队。

        时银雪的确饿的紧，但见这个师弟的衣衫宽松素朴，衣领微露的锁骨突显得厉害，于是接过那只肉包子掰成两半，“谢谢师弟，我们一人一半吧。”

        云上初瞥了眼她手里的包子，咽了下口水才急忙摆手：“不不，师姐辛苦，再说我也吃过早点了…”

        “我进来炼丹时也带了干粮，没有很饿。好了，一起吃吧。”说罢，她强硬地塞了一半给他。云上初犹豫了一下，才将肉包子吃了。

        包子的确很香，但时银雪没空流恋。她出发前还对云上初笑道：“云师弟，替我好好照顾师父，我去赚钱给你买肉包子！”

        待下了山，时银雪去了自家宗门最好的铺面，撤掉一些便宜药材，摆上了她的十二颗元气丹，还特地写了个牌子摆在门口。

        中品元气丹，一颗五百中品灵石。

        云苍山虽得天独厚适宜种草药，但他们云枪宗炼丹属实不大精湛，往往练出的都是下品丹。有钱人看不起，没钱人买了效果差，就非常尴尬，还不如直接卖草药轻松些。

        这小铺子突然摆卖中品元气丹，果真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忙碌于客人之中卖丹的时银雪，透过人群缝隙，不经意瞥见大街上不远处那并肩而行，穿着华丽，风姿迢迢的一男一女。

        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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