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熙四十年,旺水村。

  “别担心,阿瑶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赵秀娟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孙女,不明白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都怪沈玉荣,要不是她让我家女儿嫁给冯老爷!阿瑶怎么能出这事?”

  “你还有脸怪二姐,不是你逼咱们女儿的吗?”

  沈长明觉得这件事的根源在孙芸一个人身上。

  孙芸一听这话,就知道沈长明的心又偏到了他二姐身上,立刻不管不顾地和沈长明争吵起来。

  一旁的赵秀娟见状拍了拍桌子,搭腔说道:“小芸,你姐姐给阿瑶找的亲事是霖都的官老爷!”

  “你二姐不是为了你们俩也能过上好日子?”

  “阿瑶寻死本就是你言语不当导致的!”

  赵秀娟已经七十岁了,沈家最昌盛的时候,也当过家,语气自然是威严十足。

  可孙芸却不吃这一套,听着赵秀娟在那将沈玉荣撇得干干净净,她就更生气了!

  “我的错?是沈玉荣说,阿瑶不愿意也没关系,等轿子到了,把人一绑,阿瑶不愿意也得愿意!”

  “要不是这话被阿瑶听了去,她能去跳河?”

  沈月瑶听着耳边的争吵,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浑浑噩噩得醒不过来。

  可是真的好吵。

  不知过了多久,看完原主记忆的沈月瑶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她穿书了。

  穿到了《农户沈家》的沈月瑶身上。

  原身沈月瑶是沈家的大孙女,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被迫跟了那个冯老爷之后,没两年就死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沈月瑶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弟妹,冯老爷官大的很,你要是能把阿瑶嫁过去,那不就是全村都羡慕的对象?”

  “到时候别说大宅子了,就是你们全家都搬到霖都去住,那不也是一句话的事?”

  “还有咱那做县太爷亲娘的大嫂,见了你,也得上赶着巴结!”

  沈玉荣知道孙芸这些年的执念,说的话句句都点到孙芸的心坎上。

  孙芸作为旺水村的村花,在十里八村都很有名,可嫁的男人却是个只会种地的。

  再加上赵秀娟强势,对她日防夜防,没分家之前,种地卖的的银钱,她是一分也拿不到。

  最令孙芸介意的,还是她那强势的婆婆,对那只来过一次老大媳妇百般讨好。

  这样的区别对待,还不是因为老大儿子是隔壁县的县官。

  孙芸也觉得如果阿瑶能嫁给那冯老爷做正房太太,她在沈家就能扬眉吐气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冯家娶得根本不是正房太太,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室。

  孙芸不知道,过来做说客的沈玉荣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还知道,嫁过去女孩活不过五年。

  可那有什么关系,卖了沈月瑶她就能拿到一百两银子。

  银子一到手,她们全家就能搬到霖都去住。

  孙芸沈长明这两个乡下人到时候找不到她,更找不到沈月瑶!

  沈玉荣选择卖掉沈月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娘太看重这个孙女了。

  沈月瑶出生之后孙芸不管,是她娘拉扯大的。

  她娘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教出来一个傻子,所以别看这丫头平时闷声不响的,其实什么都知道。

  不然那次她套车来拉孙芸家西瓜的时候,沈月瑶也不会出口阻拦了。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她娘要给沈月瑶招个上门女婿,继承沈家。

  那怎么行!

  沈家再败落,祠堂里也供奉着几个渡了金身的菩萨,这些东西怎么能落到沈月瑶手里!

  她倒要看看,去了冯府,她还怎么做沈家的主。

  沈玉荣对卖掉沈月瑶这件事,势在必得。

  可她没想到,孙芸拒绝了:“二姐,阿瑶已经为这事跳过湖了,我们可不敢再提这事!”

  孙芸对沈玉荣说的话自是十分心动,可她到底只有两个女儿,不顾女儿死活的事情她到底不敢做。

  “要我说,小芸你也是太放纵自己的女儿了,这么不听话的丫头,合该打一顿!”

  “冯家那么富贵的人家,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等她嫁过去,过几天富贵日子,还不得跪下来感谢你?”

  这话没错,孙芸自己就吃了年少轻狂的亏。

  她看重沈长明的老实嫁到沈家,可嫁过来之后,却发现老实并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还是孙家姑娘的时候,求亲的人排到了村口,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可现在呢?

  孙芸点了点头,想说再劝劝沈月瑶,可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既然冯老爷这么好,二姑怎么不把淑丽姐嫁过去?”

  “淑丽姐比我大三岁,正好是嫁人的年龄。”

  沈月瑶其实早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只不过一直躺在床上消化自己穿书的事实。

  本来她不想说话,可她再不出声,原主的母亲孙芸,可能又要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了。

  《农户沈家》以一个普通农家家族展开,讲述了古代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在这本书中,孙芸虽然在沈月瑶的坚持下,再次拒绝了沈玉荣。

  可当沈玉荣拿了五十两过来后,她就直接将女儿药晕,送上了冯家的马车。

  孙芸哪里知道女儿亲姑姑介绍的冯老爷是个风流寡情的。

  他喜好年轻闺女,厌烦之后就会将人弄死,以维护自己在霖都的名声。

  沈月瑶长相虽然出挑,但却不是个懂风月的,进了冯老爷的府邸没两年,就令冯老爷厌烦了。

  冯老爷杀死她之后,立刻派人去其他村子找了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沈月瑶死后,沈玉荣立刻将死讯传回了旺水村。

  彼时的赵秀娟夫妻已经因为意外死亡。

  沈长明也因为不愿承担两位老人所有的安葬费,而被沈家兄弟姐妹孤立。

  沈玉荣把消息传回去的时候,还故意透露,是冯老爷杀死他们女儿的。

  就这样,吵了十几年的孙芸夫妇,在得知消息后,一起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霖都。

  可到底是人微言轻,到了霖都,还没找到冯老爷府邸,还没来得及去敲那登闻鼓,便被杀死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沈玉荣不仅没有对此感到愧疚,还连夜回村,把沈月瑶的妹妹卖掉后,霸占了家产。

  “你淑丽姐姐长得不如你好看,我倒是想让你淑丽姐嫁过去,可淑丽实在是没这个福分!”

  “阿瑶,你是我亲侄女,我还能害你不成?”

  一旁的孙芸深以为然,她再看不惯沈玉荣,也觉得她难得说了一次实话。

  “你二姑相貌平平,二姑夫一脸麻子,你那个淑丽姐更别提了。这么一看冯老爷坚持娶你,也是情有可原!”

  沈玉荣:“……”

  孙芸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长相清丽的女儿,忽然明白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二姑姐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的原因。

  敢情是人家冯老爷看不上她们家闺女!

  看完整本书的沈月瑶自是了解孙芸的为人,也知道孙芸此刻在想什么。

  “二姑,前段日子,我收到了子风哥的来信,说这冯老爷的正房妻子是礼部侍郎的嫡女,您觉得有这么个正房夫人,我是有能力让冯老爷休妻,还是有资格做那冯府的小妾?”

  连小妾做都不成,那不就是外室?

  刚刚还因为女儿貌美洋洋自得的孙芸一听这话,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蹭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玉荣,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

  孙芸除了去县里买东西,基本没出过旺水村。

  她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也没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自己女儿一说,她就信了。

  沈月瑶的话和孙芸的质问让沈玉荣一时哑口无言。

  可她转念想到沈月瑶不过是一个没有出过旺水村的丫头片子,她说的话,能有几个人信?

  “阿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二姑在害你?”

  “天地良心啊,我把你嫁给有钱人,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你亲爹亲娘,你嫁到冯家,还能接济我不成?”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浑话,竟拿出来往你亲姑姑头上泼脏水。”

  说完,还坐在塌上的沈玉荣便哭了起来。

  声音之悲恸,令闻者伤心。

  因为沈玉荣哭诉的声音非常大,很多好事的邻居也直接进了沈家的篱笆院子围观。

  沈玉荣看到后,也直接出了堂屋,拉着围观的村民评理。

  “大娘大爷你们说,我这个人是那种出卖侄女的人吗?”

  因为沈玉荣嫁出去的这些年,一直没忘和周围邻居打好关系,所以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信了沈玉荣的话。

  “我也是犯贱,跑那么大老远,让你们母女俩糟践……”

  “既然二姑认为我在撒谎,不如我们现在就写一封信问问霖都的子风哥,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问什么问,子风成日里那么忙,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他?我算看透了,你们这一家子是个没良心的。”

  “我也不是没皮没脸,还要留在这里让你们继续糟践吗?”

  心虚的沈玉荣自是不敢让沈月瑶给沈子风写信。

  “你们糟践我,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就要走。

  “等等,二姑,你这么急着走,不是心虚了吧?”

  沈月瑶从屋里出来后,径直站在堂屋门口质问沈玉荣。

  对待沈玉荣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不和她计较。

  只要今日把沈玉荣放走,明天她就能把这件事盖棺定论地宣扬出去。

  到时候孙芸和她的名声都要臭了。

  “你这个死丫头,眼里还有长辈吗,怎么敢质问你的姑姑?”

  沈玉荣开始以孝道占据舆论优势。

  “二姑这是哪里的话,我不愿意嫁那六十岁的冯老爷,真的是我错了吗?”

  “爷爷是私塾先生,我虽没上过学,可到底知道好人家的女儿是不能为妾,做人家外室!”

  “我们家在霖都根基不深,冯老爷现在也不提我爹娘的安置问题,我一个人嫁过去,被人打杀了,怕也是没人收尸呢!我是真的害怕呀!”

  一个对自己不仁不义的长辈,又何来脸面要求小辈讲孝道呢?

  沈月瑶接着小妾外室的话头,抬起胳膊捂住脸呜呜得哭了起来。

  虽然没有眼泪,但因为声音大,倒也让外面的人泛起同情与心疼。

  让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去那毫无庇佑的深宅大院里讨生活,也实在是为难人。

  “阿瑶从小乖巧,没说过一句谎话。”

  “如果二姐非说是为了我们阿瑶好,那便让那冯老爷过来一趟吧。”

  “总归是要做我女婿的,也不能不见人就把阿瑶嫁过去吧。”

  这是沈月瑶出自己屋子之前,教给孙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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