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重梦

不过少顷，黏稠腥臭的各色血液将雪白的地浸湿了好几层，应疏罗将手从最后一个人的心脏里拿出来，看着手里的东西，他饶有兴味地将它捏爆，血液扑了他满脸，红色沾湿他的卷翘浓黑的睫毛，血珠在睫毛上晃了晃，又坠落了下来。

        他赤着脚，踩在雪地里，映出一串串混杂色的小脚印，小脚印一直延伸，直至消失在天际线。

        冰天雪地，寒风凛冽。

        矮小的孩子拖着一个比他大许多倍的魔兽尸身缓慢地走在雪尘里，沉重庞大的魔兽尸身将雪地拖曳出一条长且宽的痕迹。

        沉稳的脚步从前面缓缓传来，应疏罗抬头望去，对面走来一个男人，茫茫雪色与白袍衬得那人黑发墨瞳的面容更加清俊昳丽，仿若一幅黑白缥缈，浓墨重彩的绝世水墨画。

        而他的神情却是轻描淡写，漠然冷淡的。

        男人仿佛没有看见他，脚步平稳地从他旁边走过。

        但应疏罗停下了，并转回头看那人，正好撞入那人沉如星海，却冷如冰霜的瞳眸。

        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应疏罗坐在篝火旁边，割下魔兽的肉，呲起小白牙就要啃上那肉，旁边却突兀地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要吃生冷的。”

        应疏罗抬头看去，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应疏罗手里生腥的魔兽腿肉，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篝火，最后望着应疏罗懵懂的小脸。

        “没人教你肉可以烤着吃？”

        应疏罗看着他，露出缺了两颗牙的天真无邪微笑。

        男人坐了下来，帮他处理掉魔兽腿肉上的毛，然后用细棍串了起来，放到火上烤。

        应疏罗茫然地瞧着，歪了歪头，无辜剔透的红眸盯着男人清俊的侧脸，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久之后，肉烤好了，男人用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递给应疏罗吃。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罗……”应疏罗生涩地吐出这个字，他好像不记得自己的全名了，只记得一个字，“罗……？”

        “罗罗？”男人问。

        应疏罗睫毛颤了颤，迟疑地点了点头。

        男人问完名字之后又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喂着应疏罗吃东西。

        等应疏罗吃完东西后，男人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犹豫，又夹杂着什么，但应疏罗却觉出一阵冷。

        他有些害怕，男人似乎想杀他。不像那些怀着别的目的想杀他的人，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杀意。

        大概蚂蚁看着踩下来的象脚时便是这种感觉。

        但是男人却开口道：“小孩，你愿意跟我走吗？”

        应疏罗怔愣，那股杀意消失了，余下的是一句单纯的问话，没有任何迫切，也没有任何勉强，带着无可无不可。

        仿佛男人只是随口一问，应疏罗愿不愿意都不会带来男人丝毫的波动。

        应疏罗点点头。

        男人果然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点了点头，说：“手伸出来。”

        应疏罗小小的手掌上被放了两颗糖，淡黄色的，剔透晶莹的，像是两颗明亮的黄钻石，它们还在散发着丝丝甜意和热意。

        “这是桂花糖。可以吃。”

        男人的大手摸上他的脑袋，冰冷淡漠的男人却意外拥有舒服的热度。

        “罗罗，以后唤我师尊便是。”

        一道清越又震耳的嗡鸣剑声陡然直冲脑际，那剑鸣像是锋利的刀锋将梦境狠狠划开了，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明显，强劲有力。

        应疏罗从沉昏里惊醒，那些梦里的画面和人像是褪了色的古画迅速从脑海里清洗，等他再想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只剩模模糊糊的感觉，痛苦、仇恨、悲伤、孤独、怅惘……还有一点甜，桂花的甜。

        “应兄！你梦见了什么？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陶放蹲下身惊异地看着他的脸问道。

        应疏罗抬眼瞧见周围一圈的人关心地看着他，而他正靠坐着柱子，他随意擦了擦脸，摇头说：“忘了。”

        “这是哪里？”他又问。

        “不知道啊！我们好像还在梦里！”宋双鱼道。

        应疏罗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高台上的神像的脑袋裂了一半，手臂也只有一只，全身爬满了蜘蛛网。高台前的烛台和供奉装饰东倒西歪，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们都是听到一声剑鸣才醒来的。”厉沉烟道，“醒来后就忘了梦里的事，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哭。”萧潜玉含笑道。

        “哭算什么！刚才宋祈星差点自杀！”陶放道，“还有双鱼跟个傻子一样差点跳进湖里。反正众生有众生相吧！”

        “谁先醒？”应疏罗问道。

        “我啊。”陶放道，“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吧，所以梦魔困不住我。”

        应疏罗扫了一圈，没见君月令，问了一句。

        厉沉烟蹙眉道：“我想，那道剑鸣应该是师弟的太一剑发出来的。但是我们醒来后都没看见他。陶放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陶放接过话来道：“梦魔有一个绝招，叫做梦中花，我把它叫做三重梦。第一重便是让中招的人进入了梦境，而那个梦境会呈现出梦主最遗憾、最痛苦、最渴望或者愤怒的事物，梦魔可以轻易将人困在梦里，或者杀死，或者引诱其自戕。”

        “第一重就有七成的人出不来。若不是惊澜仙君那声剑鸣，估计我们也会少几个人。”

        “第二重便是挑选一个最强的梦主，让其他人进入他的梦里。因为选的人是最强的，所以他的梦境也是最强的，若是无法破掉他的梦，那么连梦主和进入的人往往都会被永生困在梦主的梦里。”

        “第三重便是制造一个与现实一模一样的梦境，这是最可怕的一重。因为在第三重，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并且天然相信自己所在的梦境就是现实，然后一直被困在梦境，直至梦魔慢慢吞噬掉入梦人的所有灵力。”

        “你是怀疑我们现在是进入第二重，君月令的梦境？”应疏罗问。

        陶放点头。

        “陶兄，那你知道我们该如何破梦吗？”宋祈星问道。

        “这个因人而异，我可能要见到君兄才知道。”陶兄为难道。

        “那我们赶紧去找他吧。他的面容应该不会改吧？”祝嫣然问道。

        “说的是，我们现在就走。”厉沉烟一锤定音。

        天光明朗，清风和煦，高雄险峻的泰山底下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大多数人都穿着品级不同的官服，以品级高低从前往后排，每个人脸上要么严肃庄重，要么神色轻松双眼发亮……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材高挺，肩宽窄腰，气势凌然中又带着一点漠然。

        那人穿着玄色华贵锦袍，衣服上用金丝线绣着隐现在云层中威严怒张的金龙，头戴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珠帘冕旒，面容俊美，神情冷淡，气魄摄人。

        “我就说君兄这贵得要命的命格，定然是皇室中人。”

        距离泰山不远的一座山山腰，十几个人头朝泰山，眼睛望着最前面的男人，神色各异。

        说话的是陶放，脸上还洋溢着略微得意的笑容。

        “这是在干什么？”宋双鱼问。

        “这应当是泰山封禅大典。”宋祈星道，“上古时期还有帝王的时候，帝王就喜欢以泰山封禅彰显自己当世的功德。”

        其他人了然地点点头。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接近他？”厉沉烟问这句话的时候，众人已经坐在一家酒楼包间了。

        面前满桌的美味佳肴，只有宋双鱼、陶放、祝嫣然在认真地吃，其他人都一脸忧虑地思考。

        “听闻帝王可不容易接近，我们不接近，就无法得知破梦的关键。无法得知破梦的关键，我们就出不了这梦了。”厉沉烟手撑着下颌，蹙眉道。

        “对啊，我们现在也没有灵力，只能靠智取了。”祝嫣然一边吃一边感慨道。

        “就算有灵力也只能智取，我们只能将梦主唤醒，可不能让梦主有什么事。”宋祈星一边给饿死鬼般的宋双鱼夹菜一边说。

        “说的是啊……”陶放对上集中过来的目光，他颇感压力地打了个嗝，他转了转眼睛道，“让我想想。”

        应疏罗坐在窗边，望着酒楼下面街道上的熙熙攘攘，道：“进皇宫当太监？”

        其他人：“……不了吧。”

        “当宫女？”白芸道。

        “最近好像也没有新宫女进宫……”厉沉烟沉吟道，突地她脑中一闪道，“我想到了，最近不是要选秀女吗！”

        “对啊！”陶放眼睛发亮，“君兄该成家立业了！不是，是皇帝该成家立业了！”

        “这该如何进去，找个人冒充秀女？”萧潜玉问，“那可能就得麻烦几位仙子了。”

        萧逸珠目光闪了闪，脸有些红地低下了头。

        祝嫣然神色微妙，偷偷瞥了一眼应疏罗，在高兴和害怕被应疏罗打死的中间来回摇摆。

        “你看我做什么？”由于祝嫣然的视线过于诡异，应疏罗悄然生了鸡皮疙瘩，忍不住道。

        祝嫣然咽了咽口水，抬手撑着下巴，强作镇定，一脸深沉道：“有没有可能，君帝好男色？”

        众人：“啊？！”

        宋祈星思忖了一会儿，道：“有可能。”

        厉沉烟讶异道：“为什么？”

        “刚才你们没听到吗？在楼下的时候有人说西域国要给大夏皇帝送来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舞姬，是男的。”宋祈星道。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陶放激动拍掌道，“那我们可以找个人代替这个绝世美人，秀女和美人双管齐下！那我们就可以安插好几个人进皇宫了！”

        “能多点人进宫，我们的希望就多一点。”

        所有人都满怀希望地笑着点头。

        “那么，我们谁要去代替这个绝世美人呢？”宋双鱼蹙眉思考道。

        应疏罗觉得有些不妙，因为越来越多发亮的眼睛都看向他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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