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四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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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应骐的光盘行动还没落实到位,就被父亲叫了上去。
她确定,当副官冯叔传达命令下来时,施朔瑛松了口气。
她猜测过他这一行为的动机,觉得可能是怕她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光了,所以见她离开才松口气的。
啧,可怜见的。
不等她同情完,冯叔便对她道:“你自己过去吧,司令有话跟你谈。”
“您先跟我交个底,是不是沈委员长那边提了什么要求?还是出什么事了?”
“没这一说,咱们兵强马壮,沈委员长还是给面子的。”
孟应骐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她推门而入,正看见孟钰泰身前的小桌上放着空运来的甜虾。
好哇,你说胃口不好,自己躲屋里吃独食?
忒小心眼儿了吧!
继眼馋她父亲的夫人后,又开始眼馋父亲的小灶。
“过来,坐。”孟钰泰将她从桌前引开,领到另一边的真皮沙发上,护食之心昭然若揭。
“现在,全国大的局势,你也都知道了,中原大战兵戈未息,北方你比较清楚,我不多说,至于西南东南联合反沈,现在看来是一股难以轻视的力量,沈委员长未必抽得出精力来对付瓦解我们。”
“父亲,桂粤退回,但求自保是早晚的事,华北内部派系林立,也就是有您在,他们不敢乱跳,等中原停战,沈委员长必会采取各种手段,收买一些将领,将我们分割开来。”
“我们要早做准备,你有什么想法?”
孟应骐谦虚道:“我的想法太幼稚,就不在您面前丢人了。”
孟钰泰挠挠眼角,满嘴不信:“啧,你跟我装什么呢。”
她双手置于膝头,撑了一下上半身,偷着打了一个糖醋味儿的嗝:“我部中下层军官艰苦朴素,有守土卫国的浩气在,而不少高级军官,训练懈怠,吃喝玩乐,常为重利所诱惑,很容易被腐蚀。沈委员长素来的手段,不过威逼利诱,或是空降嫡系将领,这两种手段我们都无法明着对抗,所以,我想还是加深与中下层官兵的联系,只要基本盘稳住,对其他高阶将领可以不必防备过紧。”
“怎么能稳住中下层官兵呢?他们都是泥腿子出身,你只肖给他们钱就是了,这种联系不牢靠的,他们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孟应骐腹诽:他们跟你不是一条心罢了。
“国家饥馑,民生凋敝啊,父亲。”孟应骐旁敲侧击道:“等战争结束,国内情形只会更加溃烂不堪,是谁不顾百姓苦难,与各路军阀混战不休?反正不是我们。”
换句话说,沈委员长管天管地,管不住我们在军内教育官兵不是?这好大一口锅,能者扛之,你沈委员长不是要一统秋海棠吗?那这口锅就你来背吧。
孟钰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届时委员长高足将不住兵,他难道不会迁怒于官军,斥责他们犯上,有违军令,不配为军?”
“那就看他的学生有没有能耐了,看他怕不怕哗变。”
孟钰泰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按她的说法,这等于提前往自己家里埋雷,谁进来炸谁。
可这雷不好埋啊,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炸得开。
孟钰泰靠在沙发上,略一思忖,下定决心,按铃叫副官进来:“备车。”
“您要去哪?”
“和中下级军官培养感情去。”
“我这就通知各部,让他们做好迎接准备。”
孟应骐起身叫住他,提醒道:“别,父亲就这么素着去,车子不要开进去,换一身布衣,做微服私访。”
孟家父女关系平平,但亲血脉间的那点心有灵犀还在,就算是出于一个老谋深算的军人心思,他也能立刻明白女儿的意思。
他看着自己这唯一的继承人,才想到是不是也该在军中为她铺路了:“你与我同行。”
孟钰泰的语气中带了些施舍的恩赐味儿,孟应骐不好当着亲爹的面翻白眼,只得委婉道:“父亲,我……我在燎原期。”
都是乾元,孟钰泰自然知道她不宜有大的情绪波动,年轻人即使注射了抑制剂,也难以保证自己真能彻底心如止水,不燥不怒。
孟钰泰回想起她在寒风中接机的一幕,心底忽然泛起了一坨父爱:“难为你,这种时候还去机场接我。”
孟应骐也配合着一脸孺慕之情:“爹爹回家,我肯定要去接嘛。”
孟钰泰要换衣服,她适时告退,走出宽阔长廊,直接拐去餐厅。
再不快点炸里脊就软了。
她在楼梯上,看着施朔瑛老老实实坐在餐桌旁,用筷子一颗一颗的夹花生粘吃。从她的角度,还能看见他肉肉的脸颊一动一动,像是某种会在两腮里藏食物的小动物。
施朔瑛这人,后脑勺圆圆的,肩膀圆圆的,屁股圆圆的,背影看起来整个就是一头小熊。
孟应骐想起当年在蒙俄边境,与同伴进林子里打猎,偶遇一对棕熊母子,那头毛茸茸的小熊乖乖坐在河岸边,等着母熊从河里抓鱼吃。
母熊的利爪一插一个准,小熊的背影越看越可爱。
孟应骐跟那个年轻力壮的猎人表示,想过去rua一把小熊的耳朵。
年轻力壮的猎人跟那个想法大胆的孟应骐表示,你去吧,我回村想想办席吃什么菜。
施朔瑛看着她再次举起筷子,震惊到无以复加,惊异压倒恐惧,他轻声问道:“您平日也吃不饱饭吗?”
不会吧,这可是乾元啊,在战场上能拼杀的乾元,怎么会不让吃饱呢?
“我不过是胃口大一些罢了。”
施朔瑛就像一只探头探脑的乌龟,看见外面那人似乎不待见他,又自顾自缩回壳里,不咸不淡地过着日子。
秋过冬来,算算时间,他在北方这个曾经的龙栖之地呆了小半年,中原大战结束了,几乎打了个十室九空,国力之疲,已如风前之烛奢。
他每日就在公馆里无所事事,读读书报,喝喝茶,孟钰泰怕这个新娶的小娇儿寂寞,从自己的后宫精心挑选了几个男女,陪他说话聊天,出去购物扫货。
南北权贵玩乐项目大相径庭,但本质上殊途同归,不过玩牌清谈看戏而已,他对这些其实兴趣不大,但既然旁人热情搭台,他也不好踹台子走人。
他在此处呆这半年,知道三件事,一是这里真的干,风沙也大,冬天极冷,半夜冻毙于路的穷苦人不计其数,不过,说是孟司令在西北的地盘比这里还熬人;二是他们无论过什么节、迎来送往都要来一顿饺子,饺子不行就面条;三是孟应骐,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半年就见过三次面的女乾元,她的信素是柑橘味道的。
是清爽酸甜的柑橘香,跟她的父亲、他的丈夫完全不同。
孟钰泰是木制香气,焚香中带了一点点花香,每当靠近他时,施朔瑛就仿佛进了某个烟熏缭绕的神庙,上面供着横眉怒目手持剑戟的金刚像。
好不容易闻到一丝柔调花香,出庙一看,是传说中开在黄泉路旁的彼岸花。
施朔瑛不能说自己不喜欢这个死气沉沉的味道,他是孟司令养的宠,没资格说不喜欢丈夫的话,连一点不喜的想法都不可以有。
他作为一名男性坤泽,最大的价值就是努力生育,生的越多越好,说不定其中就能分化出几个乾元呢。
不过他不报这个希望了,孟钰泰年龄大了,极少与他同房,他这块地就算再肥沃,没种子也出不了苗。
退一万步说,就算孟钰泰正当年,怕也难以让别人生育。
这点孟应骐比施朔瑛清楚,她爹年轻的时候抽大烟,差点把自己抽绝嗣。腰子都快被榨干了,也只有原配夫人所出的这么一个女儿。
就是孟应骐这跟独苗苗。
这怨谁?他活该。
孟应骐最近特别忙,年关将至,各类文件、考核、军务铺天盖地往她头上砸,幸而庞德一军长把自己的秘书送来帮忙,否则她将成为全兵团第一个猝死的少校,广而告之,贻笑大方。
另外还有别的事儿,她老同学在冀省被捕了,她得赶着去捞人。
冷枫是她在北洋读书的同班同学,大革命的时候加入g党,现如今好像是某省委员,顺便拉队伍打游击。
这位女中庸能文能武,孟应骐觉得她真牛逼,冷枫没读过军校,竟然能带队伍打仗,了不起。
出事后,警备司令部拘留所所长叫价两万银元,她的同志就开始四处筹款,收集了两万银元,正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呢,有叛徒出卖说,冷枫是g党,官不小呢。
于是所长财迷心窍,两万涨价到五万。
她的伙伴想方设法寻求到一位米商的帮助,筹措了两万,剩下实在筹不出来了,经人介绍求到了孟应骐这里。
冷枫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化名,孟应骐去实地看过,才确定面前这个浑身血污的女人是自己同学。再晚来一步,她就要被拿不到钱撕破脸皮的所长送去沪市龙华,给龙华的灼灼桃花当养料了。
那这就好办了,平常放人还需要走个程序,孟应骐就是行走的程序。
她顺便罚了所长两万银元,所长跟她唧唧歪歪哭穷,她就带人上门,把他藏在书柜后头的保险箱搬出来,当场核算现金票据证券以及古玩,算出来十万余两巨财。
孟应骐身为一娘们儿,一个唾沫一个钉,说罚他两万,多一个钢镚都不收。
她把罚的两万连着之前的四万凑了个六六大顺,原封不动还给冷枫。
冷枫和她的两个小伙伴看着后备箱里的巨款,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你觉得我们仨能扛动吗?”
“你们努努力啊。”
冷枫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秀发,几近抓狂:“这是努力的事儿吗!”
“这一路我都打好招呼了,没人敢查你们,你们欠的钱我来还,实在不行……给其他同志分分?反正我看你们挺缺经费的,喝苏联人的奶不如喝我的奶,虽然女乾元不下奶,但是挤挤总会有的。”
冷枫:“我求求你别用这种比喻。”
把这事儿全搞定,送走几人后都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凡事就这么寸,他们刚一脱险,孟钰泰就得知她去所长家里薅羊毛了。
豪华的西式卧房里,孟钰泰问她,你是当兵的还是收债的?
孟应骐回他,我用当兵的去收债。
孟老爷子手杖指着门口,让她滚蛋。
她走出门,嘴里不情愿地“嘁”了一声,滚就滚,谁稀罕回家住。
孟应骐回了自己的卧房,从衣柜里收拾出换洗衣物,因偶有旧友来访,她把那件蜜合色旗袍也带上了,这件衣服穿的久些,体感舒适,是最受她宠幸的常服top1。
施朔瑛听见外面走廊响起一串欢快的脚步声,他从大书房里出来,看见孟大小姐的房门大开,里面叮咣的。
这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拆家吗?
不过听那脚步声,她应该心情不错。不知怎的,他猛然回想起自己未成婚前,住在高楼中的那段日子。
那时最常来的是一个分化成中庸的少女,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地走,手腕的银铃声音清脆,施朔瑛听见银铃声,就知道卖货少女送玩意儿上来了。
仆从将竹篮从楼下拉上来,里面尽是些针线花样,雕花的木梳,香气四溢的头油等等,家里不缺这些,他纯粹有钱无处花,瞎买点而已。
他兴致缺缺,看一眼就推开了,那摞放着落灰的物什又多了几个。
施朔瑛读过书,他记得这些东西,在老天爷未曾一拍大腿决定让芸芸众生分化出第二性之前,它们统一叫【女】红。
顾名思义,就是女人喜欢的东西,也是女人所掌握的必备技能,而如今,这针线活又成了坤泽天生就该擅长之物了。
颇有些讽刺,即使他的第一性是男性,但被放在了坤泽的位置上,他也是个女人了。
他想,在人类只有第一性的时候,有多少女人是因为被强行安置在弱者的位置上,才成为女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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