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白之笙毫无征兆的病重了，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突然便卧床不起了，许多弟子都回到雅茗轩来探望，她刚过了五十八岁的生辰，真的算是年事已高了，连芦竹都皱起了眉头，明眼人都知道，这次白先生怕是真的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芦竹和程似锦打算就在眼下成婚，看到请帖时，奚无忧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千邃瞳也带着诧异来找她确认时，她才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说芦竹是一位医师，自然不信什么冲喜这样毫无依据的歪理邪说，只是他知道他们三个就像师父的孩子一般，她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牵挂着他们的终身大事，如今只剩下他自己了，他自然不想让师父留下遗憾。

　　两人的婚事相对雅茗轩的另两位比较仓促，但婚宴上来的人依旧很多，几乎整个天水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实在赶不过来的也都致上了书信。

　　婚宴就这样如约而至了，芦竹不曾想过他真的会娶眼前这位身着红衣的姑娘为妻，纵使是他早已动情，也一直以为她总是把他当哥哥或是师尊，故而长久的没有吐露心意，即使是在她与千邃瞳的婚事作罢后，他也未开口要娶她，只是一直以他的方式爱着她，爱着那个还不知爱为何物的姑娘，直至那日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一个特别的称谓么，那…夫君如何？

　　宴席间，白之笙坐在正座上，神色已然有些萎靡不振，但嘴角眉梢都还挂着喜悦，斑白的发间插着她所钟爱的海棠玉簪。

　　此刻，她名扬天下，弟子成群，最心疼的三个孩子也都有了归宿，自己也命不久矣，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想到他，那个送她海棠玉簪的人，她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划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最后，她挥毫写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随后便撒手人寰…

　　白之笙的葬礼在天水算是头等的大事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她则是桃李满天下了，那些曾到过雅茗轩的弟子皆是白衣素缟来到灵堂参加葬礼，而那两对新婚燕尔则是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

　　奚无忧在人群中并未发现满淇，算起来，她们也有四年未见了，白先生去世怕是在整个灵渊国都传开了，她不可能不知，可却没有来…

　　她正想着，沈碧忽然走了过来，端着两杯酒，见状，千邃瞳也连忙跟了过来。

　　“无忧，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如今先生也去了，想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希望我们能冰释前嫌，你就原谅我之前的过错吧。”说着，她把其中一杯酒递给奚无忧：“来，我敬你一杯，算是正式的跟你赔不是。”

　　虽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否虚情假意，但眼下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酒岂有不喝的道理。

　　奚无忧接过酒杯：“沈姑娘言重了。”说完便一言而尽。

　　回到奚府，奚无忧有些精疲力竭，白先生走的那么突然，终究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正打算回房，张姑姑叫住了她：“小姐，夫人找你。”

　　阮卿显然是等了很久了，奚无忧进来时，她正昏昏欲睡。

　　“你回来了？”

　　“嗯。”

　　“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有话跟你说。”阮卿柔声道。

　　奚无忧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怀疑这温柔的语气是不是对她。

　　她刚坐下，阮卿便拉住她的手：“陌儿，你可知我为何那么喜欢邃瞳那孩子？”

　　奚无忧感觉丝丝温热从手心传来，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柔和的温度，像夜晚倾泻下来的月光，也像夏日里潺潺的溪流，温柔的让她有些恍惚，她努力回忆着，满夫人拉着满淇的手时是否也是这样，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阮卿的问题，随即摇了摇头。

　　阮卿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知道么，你阿爹他也是那样一双蓝眼睛，虽没有那孩子的那么深邃，但我只多看了那么一眼便误了我这一生…”说着，她叹了口气。

　　奚无忧这才明白，原来千邃瞳的蓝瞳让阮卿想起了她的阿爹。

　　“你想听听关于他们的事么？”

　　奚无忧抬眸看着阮卿，呆滞了片刻才道：“你…能先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么？”

　　阮卿也看着她，眼里似乎浸了泪水，随即点了点头。或许从那一刻起她才真的释怀那于她而言不堪回首的一切，才真的原谅了那个她爱了那么久的人和过去那个执拗的自己…

　　奚澈便是奚无忧的父亲，而她的母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云若初。

　　云若初原就是冰生宿主，而那块冰生玉珏其实就是属于她的，原来每一任宿主生下的女儿便是下一任宿主，而玉珏也会这样一代代的传下去。

　　奚无忧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关于冰生宿和炎亡星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阮卿继续道：“而世间的蓝瞳其实是冰生之瞳，拥有冰生之瞳的人一生的任务便是守护冰生宿主…”

　　她说，她并不知道奚澈和云若初的死因，不过大概也和阴玺的拥有者也就是炎亡星星主脱不了干系。

　　太平盛世，谁都不想再起战争，故而只能把这些都当成是传说而已。

　　奚无忧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玉珏，自从她确认那是冰生玉珏后便一直把它挂在胸前，藏在衣服里这样随身带着，如今她知道了，那是她阿娘的玉珏，或许她阿娘也像她现在这样随身带着它……

　　她想到这，不禁想把玉珏拿在手里抚摸一阵，忽然，胸前的玉珏便传来一阵温热。

　　果然，它是听见了的…

　　不知是不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千邃瞳总觉得奚无忧愈发的爱睡懒觉，每每去找她时，不是在睡觉就是准备要睡觉。

　　“你们家小姐呢？”

　　菱歌没说话，让千邃瞳自己去看，果然奚无忧又睡着。

　　“阿忧睡了多久了？”

　　“小姐今日日上三竿才起床，用了午饭就一直睡到现在。”

　　千邃瞳抬头望向天边，只见落霞悄悄映入了他的眼眸，沉溺在他深邃干净的瞳孔里，余晖默默洒到了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好看的轮廓。

　　“阿忧？”他俯下身叫奚无忧醒来，可却没有反应，接着他便开始摇晃她的肩膀，菱歌也过来帮忙，这才把沉睡的这位叫醒。

　　“嗯…阿瞳？”奚无忧皱着眉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我好困啊，让我再睡会吧。”说完便又睡了过去。

　　“小姐…小……”菱歌还想叫她，却被千邃瞳拦住了：“别叫了，且让她睡吧。”

　　“我…我家小姐怎么了？”

　　“你也觉出不对了？”

　　菱歌点头。他二人都清楚，眼前睡着的从前可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从没有这么嗜睡的时候。

　　“她这样多久了？”

　　“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上次从白先生的葬礼那回来，第二天小姐就一直睡到很晚都没有起来，我们还以为她是伤心，后来去屋里看才知道，是一直睡着呢，原来也只是上午贪睡，渐渐的一整天除了吃饭剩下就没什么时候是醒着的了…”

　　“等她再醒过来，带她去看看医师吧。”

　　“看过了，少爷前几天也觉得她比从前贪睡，明明睡得很多，眼下乌青却越来越重，就带她看了医师，可医师也没说什么，就说大概是夏天爱打盹，少爷也就没说什么了。”

　　千邃瞳自是不信的，可偏偏芦竹还去了北城为白之笙服丧。

　　他忽而想起，奚无忧的这种情况他仿佛在书里见过，他在雅茗轩养病时，终日无所事事，便只能翻翻芦竹的医书，想到这，他便立即回了千府去翻腾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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