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上坠下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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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满府的家仆便发现满洛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儿子前去救人,若迟迟不归,请阿爹早做打算。”
看了字条,吴凝芸又哭了起来:“他一个人怎么去救啊,女儿刚被带走,儿子又搭进去了,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满淇被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分不清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昼,只能从来人送饭的次数判断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
令她不那么心烦的是,外面的人态度还算不错,刚进来时,她不消停,吼了几句,也没有人呵斥她,送来的饭菜也是美味佳肴。
而奚无忧这边就差很多了,送进来的是剩菜剩饭,她不知道自己被谁抓进来,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满淇也被抓了进来。
“那个…请问您知不知道这是哪啊?”
奚无忧实在忍不住便问了送饭人一句,谁知那人语气极其恶劣,没怎么样呢,就吼了起来。
“我不知道!老实呆着,别乱说话,要不然对你不客气!”
“……”
大约是第三天了,窗子再次被打开,隐约有光亮照进来,满淇以为是来送午饭的,便道:“放那吧。”
她已经没有心思说些什么了,虽然没人凶她,到底也是没人理她。
“是我。”窗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满淇怔住了,片刻才道:“易…易斯华。”
“你怎么会在这?”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跟我走!”
满淇对易斯华能出现在这里并且能掏出钥匙把她救出来并不惊讶,他是谁,赏金猎人啊,对他来说,这并不难,她只是好奇易斯华是怎么知道她被金家抓走,关了起来。
莫非是阿爹雇佣了他,不对,阿爹向来对这种人不屑一顾,那……
想到这里,她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她和易斯华逃跑的异常顺利,从地牢跑出来,易斯华拽着她拐来拐去,就到了金家的后门。
他实在是对这里太熟了,仿佛这就是他的府邸一样。
出了门,二人迎面便撞见了满洛。
双方都怔住了,还是满洛先开口:“你知道无忧被关在哪么?”
“无忧?她也被抓进来了?”
“嗯,你不必管了,即刻回家。”说着,他看向易斯华:“照顾好她。”
易斯华点头,又要开口说什么,满洛却已与他擦肩而过。
看着满洛的背影,满淇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
“阿哥,你要小心啊!我等你和无忧平安回家。”
满洛挥了挥手,随即翻进了金氏的院子。
他低身走到廊上,见一个家仆端着餐盘走过,他把家仆拽了过来,餐盘掉到了地上。
满洛用手臂扼住他的喉咙道:“地牢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家仆显然是怕极了,声音明显的颤抖着。
满洛没说话,手臂上加了些力。
家仆干咳了几声,连忙道出了去地牢的大致路线,满洛便放了他。
奚无忧估摸着时间,午饭也快来了,虽然食物那以下咽,但她还是没饿着,多少吃了一点。
她不禁想到,这要是千邃瞳怕是已经饿的就剩半口气在了。
她想着,嘴角便勾起了一个弧度。
“哐当”一声,开的并不是窗,而是门,且是被内力撞开的。
满洛出现在门口,奚无忧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满洛拉着往外跑了。
奚无忧边跑边问:“这…这里是哪啊?”
“金府。”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金氏抓走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就在昨晚有人给了我一张匿名信,说你和满淇被关进了金氏地牢,让我去救。”
“满淇也被抓进来了?”
“嗯。”
这两人便没有那么顺利了,后门已经被家仆堵住。
满洛以一敌众,很快便打开了门。
奚无忧跟了上去,她一早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满洛的对手,可她心里仍是惴惴不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
他们刚出门,便被金家客卿团团围住,他们无奈被逼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去码头有些绕远。
奚无忧心想:“所幸金华门的人都没有拔剑,不然怕是满洛也顶不住,他们大约是还不敢对满氏太放肆,可……”
她正想着,忽而飞来一支暗箭,射中了满洛的小腿。
他惊叫一声,跪倒在地,回头只瞥见一黑影,蒙着面。
“满洛!”
伤口处涌出黑色的血液,片刻间,满洛便已气息奄奄。
金府中,只见于旬来报:“门主,满洛中了我一箭,只是未伤到要害。”
“够了,已经足够要他的命了。”
“只是门主,小人还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能抓来满家的大小姐,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抓来那个养女呢?”
“两个筹码总比一个要更有吸引力,就算那满洛不来,我碰不了那位大小姐,但只要动一动那位养女,也足够让千氏的那位心疼一阵了。”
“门主思虑周详,属下自愧不如。”
“如今倒也罢了,能让他不悦,我也算是没白忙活。”金晟目光狠厉,神色里透射着寒光:“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痛失所爱,是什么滋味。”
“满洛,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奚无忧看着满洛小腿上不断涌出的黑血以及满洛痛苦的表情,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这条小路人烟稀少,奚无忧半拖半扛这满洛好不容易才找到赶往码头的马车。
满洛双眉拧在一起,看似累及了,脸上毫无血色。
半晌,他开口道:“无忧,你可曾记得,从前…你唤我过我六儿…”
奚无忧很认真的思考,可她把脑子想破了也没想出来,她为什么要叫满洛六儿。
他是满家的长子,就是在整个满氏的族系里,把那些偏支旁支都算上,他也是最大的,毋庸置疑,满襄门将来必定是由他来掌管的。
无论是排行还是生辰,他跟六这个数字都不挨边。
奚无忧摇头,带着坚决和些许疑惑。
满洛双眸微合,像是有些失望,可又像是意料之中。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家里并不和睦…父母亲总是吵架,还有一个活泼开朗跟他性情完全相反的妹妹,分走了父母对他的爱…年纪尚小的他便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一朵乌云,一朵驱不散的乌云。
后来,小男孩八岁那年,父亲带回来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
小男孩没有朋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除了妹妹以外的女孩子,他怯生生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星芒?是你的字啊,好好听啊。”
小女孩笑着去拉小男孩的手:“那我以后叫你六儿好不好?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小男孩不知道六儿从何而来,只觉得被拉住的手微微有些发烫,不一会便沁出了一层薄汗。
女孩聪明伶俐,也温柔可爱,懂得照顾所有人的情绪,也没有什么是她做不来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包括这个男孩。
满洛咳了几下,忍着疼痛继续道:“男孩的性格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便得开朗了不少,仿佛一直萦绕在他头顶的乌云终于散了…”说到这,他紧拧着的双眉舒展了些。
那晚,男孩和女孩一起看星星,女孩不禁感叹道:“你们这儿有这么多的星星啊,我在以前的地方,夜晚抬起头,根本没有几颗星星。”
“为什么啊,你那个地方很小吗?”男孩问道。
“不是…因为路灯太多,掩盖了星星的光芒。”
“路灯?那是什么灯?很亮么?比星星还亮?”
“是,比星星还亮。”
女孩突然有些惆怅,她看着男孩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六儿么?”
男孩摇头。
“因为六芒星。”
“那也是天上的星星么?”
“也许吧,它代表守护。”说着女孩拉着男孩回房,拎起笔在纸上作画。
片刻,女孩拿起纸对男孩解释道:“这个就是六芒星,你拿着,我会向它一样守护你的。”
男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是要离开么?”
女孩点头:“我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这里会发生什么,但我必须离开。”
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满洛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后来有一天,她真的不见了,而你出现了,我问所有人关于她的一切,没有记得她,他们都说,阿爹带回来的只有你,而你是从小便养在我们家的。”
奚无忧听着,她的大脑被满洛说的话冲击着,让她来不及觉得荒谬,更来不及质疑。
“无忧,你和她完全不同,可我还是有一段时间自欺欺人的把你当成她,我以为你就是她,可你不是…”
奚无忧还是没说话,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人陌生极了,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满洛的脸上浮现过这么多的表情,更加没有见过泪水,这也是满洛对她说的话最多的一次。
不知为何,她的眼中也涌出了温热的泪水。
“不管怎么样,无忧,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在奚无忧耳畔盘旋。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是我没有向她那样让所有人都喜欢,是我没有什么事情都做好,是我不该叫你满洛,该叫你六儿。
满洛又重复了几次对不起,仿佛把这一生的对不起都说尽了。
“别说了…别说了。”奚无忧带了哭腔,泪珠不断从脸颊滑落下来。
满洛的气息越来越弱:“无忧,我好累,也好困…”
“别睡,满洛,求你了,别睡,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奚无忧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前面的车夫喊道:“求求您,能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满洛,到了码头就有医馆了,你再坚持一下。”
可满洛却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无忧,我房间里,那本…《甘石星经》…里面夹着…她画给我…的六芒星,把它和我…埋在一起…”说完,他的手便垂下了。
就像他的佩剑名字芜尘那样,他走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那晚,奚无忧真切的感受到,这天上又坠下了一颗星…
“那位六芒星姑娘,不管你是从何而来,又去了何处,希望你和满洛能再次相见。”这样想着,奚无忧轻轻的把那张画着六芒星的纸放在了他身侧。
那年春天,伴着清风绿柳,那个男孩带着他的六芒星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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