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陆禾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江逾白已经出去了，偌大的卧室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她挠了挠一觉起来快要乱成鸡窝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也爬起来了。

        陆禾禾下楼的时候没看到江逾白，她心想江逾白真的不是个好演员，就算是演戏也不能就这样在新婚第二天把妻子扔在家里啊！

        她决定了，今天就去公司，好好谴责一下他。

        ——谴责是不可能谴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鹌鹑如陆禾禾在回到公司之后也只是默默回到位置上工作

        陈辉见到她来，本来还有点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就安稳下来了，他是知道昨天江逾白和陆禾禾去领证的，但是他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明白这种时候，被强迫结婚的人未必能有多心甘情愿的，保不准就是给你大闹一顿，就算没整个鸡飞狗跳，估计也会给你摆一顿好脸色看。

        江总一直都是那副模样，除了情绪特别外露的时候他也很难看得出来他心情如何。

        但是陆禾禾一来他就安心了，起码这个主虽然不是说什么心情都放在脸上，但是好歹还在正常人的范畴里，还是能看得出来一点端倪的。

        陈辉就觉得她看起来挺正常的，反正不像是生气难过。

        但是陆禾禾是正常了，江逾白就不太正常了，陈辉眼睁睁看着他出来了好几次。

        他第一次出来，是去会议室开会，然后估计是注意到了陆禾禾，开完会回来没多久就又出来了一趟，盯着陆禾禾看了好一会，但是陆禾禾那会在整理资料，头也不抬一个。

        第二次出来，陆禾禾工作做完了，带着耳机追剧，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去了，也是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一无所觉。

        江逾白第三次出来，陆禾禾不工作也不追剧了，但她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辉真的想给她跪下了，这胆子说大也是真的大，要是换个普通员工，上班第一天就要被开了。

        “你说，有员工在工作时间睡觉是不是不太妥当？”

        江逾白背靠座椅，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几下，若有所思道。

        闻弦知雅意，陈辉深刻觉得自己今时今日还留在江逾白身边就是因为比起其他人更了解他。

        他配合着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之前在这里面办公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肯定是外面的环境影响了，不如就再把位置搬回来？”

        江逾白没再说话，陈辉咬了咬牙，实在是觉得有点牙酸，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都到这份上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扯不下脸说一句话，得了，他又要“自作主张”一回了。

        午休时间，陆禾禾是和江逾白一起出去吃的饭，虽然已经结婚了，背地里也喊了江逾白无数声哥哥，但是表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陆禾禾还是一如既往地喊着小叔。

        陈辉：“……”

        这是什么情趣吗？

        今天中午吃饭的地点，是陆禾禾随便挑的，她自己点的炭烧猪颈肉檬粉，江逾白点了份牛排，吃饱了陆禾禾胆子也肥了，一出店门就伸手挽住江逾白的手臂，抬头冲他撒娇，“小叔，反正还没到上班时间，不如陪我去逛逛……”

        “陆禾禾，你在干什么？！”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禾禾下意识就回头。

        申莘那张看不出年纪的漂亮脸蛋出现在面前，陆禾禾就跟被兜头盖脸倒了一盆冷水似的，一瞬间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她挽着江逾白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嘴唇抿得有些发白，但是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又抗拒地看着她。

        江逾白低头扫了一眼她的手，视线又落在她的嘴唇上，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申莘走上前，一脸铁青，“我怎么不知道你爸什么时候多了个一个弟弟？”

        陆禾禾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就又回来了，她也早就过来期待她的年纪，不欲搭理，伸手就扯江逾白示意他离开。

        申莘见陆禾禾这副态度也明白了自己不受待见，但是在她看来自己是她母亲，而且陆禾禾还小，指不定就是被什么人骗去了，伸手就想拽她过去。

        江逾白伸手制住了她，沉声道，“这位女士，适可而止了。”

        申莘深吸来一口气，“我管我女儿还用得着你来说，你才是快给我让开，她一口一个小叔，我看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教的，都是你哄骗她把她带坏了！”

        江逾白不为所动，语气和表情一样冷，“我和我太太做什么说什么与你何干？”

        “你说什么？”申莘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起来，看向陆禾禾，“你才二十岁！你跑去和男人结婚？！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陆禾禾忍无可忍地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根本就没教过我哪怕一句话。”

        陆禾禾印象中的母亲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虽然冷漠了些，但是某些方面确实当代女强人的样子，陆禾禾恨过她怨过她，但是从来没想到这么一个人，多年之后再见居然变了一副模样，像是面目全非。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神态却尖酸刻薄了许多，言辞也不像当初那般淡然利落，为了自由抛弃一切的人现在看起来却世俗又普通。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陆禾禾冷眼看她，讥笑道：“就为了回来在大街上指着你抛弃多年的女儿大吼大叫吗？”

        申莘当即就理亏了，“不是…当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陆禾禾实在厌烦她这样子，“行了你也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也不想听，真为了我好，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陆禾禾也不想再和她纠缠，拉着江逾白就走了。

        当天晚上，江逾白睡梦中忽然惊醒，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就伸手一揽……

        怀里一空，江逾白愣了一下，起身出去，结果一开灯，就在一楼沙发上看到了陆禾禾，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被突然亮起来的灯惊了一下，下意识就转身抬头看过来。

        江逾白眉心皱了起来，快步走下楼梯，“哭了？”

        陆禾禾下意识就去摸眼睛，“没有啊。”

        这一会功夫，江逾白已经到她面前了，“那是睡不着？做噩梦了吗？”

        陆禾禾低头沉默了一下，又抬头看向他，“不问一下今天的事情吗？”

        江逾白蹲在沙发前看着她，“你如果不想说我不会问。”

        “为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

        陆禾禾幽幽地看着他，抿着嘴，有点执拗，“但我现在想你问我。”

        江逾白几乎要失笑。

        “好，那那我问你，为什么今天那个反应。”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陆禾禾感觉自己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她撇开眼，“你先坐起来吧，不要这样蹲着了。”

        江逾白从善如流地坐到她旁边。

        陆禾禾玩了一会手指，才下定决心开口。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轨了，我妈知道了之后就和他离婚了。”

        “…他们离婚之后我就跟了我妈，她那时候是个大忙人，和你差不多吧，整天都在上班上班，我上下学也基本是保姆接送的，开家长会要么是保姆来开要么就是没人来。”

        “那时候说是跟我妈，其实我感觉我自己就是个累赘，谁也不愿意带着我，每天都是我自己吃饭自己看电视自己睡觉。”

        “不过她那时候偶尔也会回来看我一下，也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有时候是那种等身大玩偶，有时候是一些漂亮裙子，其实我那时候感觉她还是爱我的，就和我们老师说的，她只是忙，忙着赚钱给我过更好的生活。”

        “可是后面我发现不是的，有一天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就出国了，后来我以为她很快就回来的，但是她一直没有回来。”

        “她偶尔会给我打钱，但是我想要联系她的时候基本联系不上，上大学之后估计是她和我爸那边商量好了，生活开销基本我爸那边出了，我就更联系不上她了。”

        “我以前小的时候很怕她，怕她不要我，后面长大了一点，就恨她，恨她不要我了，再大一点我觉得我不恨她了，我能理解她，她不只是我的妈妈，她还是她自己，她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

        陆禾禾觉得鼻子和眼睛开始酸涩起来，她垂下头，手指死死地扣着衣角。

        “但今天我发现，我还是恨她。”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度，我知道那些道理，我知道她不应该围绕我着生活，但是我不甘心。”

        “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下雨，苏琪爸爸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苏琪第二天和我说她昨天回到家里，衣服基本全湿了，她和我说很羡慕我，坐车回去根本就不用担心下雨。”

        “但是她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她放学有人来接她，回到家有人在等着她，但是我回到家只有空荡荡一堵墙。”

        陆禾禾说得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开始还是想要控诉申莘的不好，但是后面就颠三倒四起来，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她甚至说完了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江逾白伸手给她擦了擦脸，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哭了出来。

        人在哭的时候是不能有人安慰的，陆禾禾以前除了醉酒其余时候都没怎么哭过，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哭的时候都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句话说得很对，眼泪都是哭给在意的人看的，没人在意的时候你哭也哭不长久，但是哪怕有人问一句“怎么了”，那些情绪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甚至到最后她都分不清自己哭了那么久到底是因为真的有那么多委屈，还是因为终于有个人陪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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