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那时年少（8）

从小到大，明芮希不曾缺过什么。衣服鞋履配件都是品牌公关寄送上门，再加上家里添置的，不断的从衣帽间里面抽出旧日的还总是满满当当。久了，这些东西即使入了她的眼从她指间过，也再掀不起一点情绪波动。

        家里的人，  除了外婆，也没人把给她添置东西当做一种乐趣，一种特别有仪式的感的事儿大多是一时兴起或是顺手，数量颇多也珍贵，但其实单薄无趣得很。用没用心，用了多少，小孩子其实能感受到。只是很少诉诸于口，去战斗去争取…

        这个晚上，少年眉眼含光略显激动地送了她一后备箱的礼物，她久怔回神，  心间无法自抑的冒出喜意，  她这才知道，  原来她是喜欢收到礼物的，过往冷淡，不过是因为送礼物的人也很冷淡罢了。

        只是，"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该收礼物的那个人明明是他。

        夏怀信俯低身，挑了个最合意的盒子塞到了她手中，"因为我的生日愿望就是给你送很多的礼物。为了实现我的愿望，我来了……"

        "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多重要啊，我必须把它给实现了。"

        夏怀信又开始瞎掰扯了，  可明芮希一点也不介意，她拿稳了盒子，垂眸看着盒面上用藏青色缎带打成的蝴蝶结，轻轻软软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夏怀信∶"是一套首饰。一条手链一条项链还有一对耳钉，我看其它女生都有戴……"

        明芮希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东西，"你看其他女生"

        夏怀信心一惊，理智还未控场，解释的话已经脱口而出，"没有看，说的是妈妈还有奶奶，还有表妹……她们每次出门，都会挑挑拣拣半天，你怎么从来都不戴"

        "你不喜欢吗"

        明芮希这才放过他，专注他的问题，"没有不喜欢，就是在家里没带过来，学校也不让戴。"

        夏怀信也是这么想的，"那你收好，明天可以戴!我亲自挑的，超闪的。"

        明芮希睨了他一眼∶"你挑的不会是那种超级大的钻石吧"就他这人碎钞能力，极大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夏怀信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轻啧一声过后，"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儿收个礼物还挑三拣四  到底要不要，不要还我。"

        看这哥哥又快要炸毛了，明芮希赶忙将盒子拢在怀中，"要!"随后，"这些也要，你给我搬到屋里去。"

        夏怀信不满，"你使唤我使唤得挺自然的啊知道我谁吗我长这么大就没给人搬过东西。

        经过这些日子，明芮希太知道怎么给夏怀信顺毛了，温软的一声，"哥哥，辛苦你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定的下一秒，夏怀信神色还未见缓和，身体已经开始动了，潇洒利落地将几个礼品盒摞了起来，既而搬了起来。

        明芮希眉眼微弯，  "哥哥，你真的超好的!"

        连着两罐迷魂汤把夏怀信糊弄得服服帖帖的，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冷冷清清小美人都是假的，娇气包小狐狸才是真。不过认真说起来，他更喜欢后者。活泼，灵动，有生气，连带着让他的视野都鲜活了几分。

        来来回回几转，夏怀信才将后备箱搬空。

        外婆的小厅被堆满，她老人家直接看傻眼，完全不懂现在小年轻想法和行为模式。

        搬完了，他留在厅里喝了半杯热水就起身告辞了。明芮希送他到门口，他将人拉出来了一些，然后将门阖上，明显是想避开外婆。

        明芮希有些好奇，"你干什么"

        夏怀信垂眸，仔细临摹她日渐清瘦精致的脸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惦记这点儿小事，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明芮希本想说没有，可是又担心给他添堵。他这人大方时很大方小气时也是真小气，她要真说了没有，他搞不好会气到一晚睡不着。于是，换了个说法，"有，但是不能告诉你是什么。"提前堵住了他再问的可能。

        一个未经思索的有字就足以让夏怀信满足了，他没有再问，"那我等着，明天我来接你!"

        明芮希拒绝，"你明天肯定很忙，我自己去就好了。"

        夏怀信坚持，"我生日，还不是我想干什么干什么谁管得了我。"明芮希无奈∶"随便你。很晚了，赶快回家。"

        夏怀信也不想耽误明芮希休息，显得极为乖顺好说话，"你进去锁好门我就走了。"

        ‘：：

        傍晚，夏怀信如明芮希所想，被父母和老爷子带着四处走，根本脱不开身去接明芮希。但他家妹妹又没车，要怎么来他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坐计程车。于是打给了宁晗学，叫他顺道把明芮希带来。宁晗学应下后，夏怀信才真正安下心来。

        酒会八点开始，自七点半开始，夏怀信就频频往外看了。苏明月似感受到儿子的心神不宁，趁着没人的时候，"干什么呢等宁晗学几个"

        夏怀信心想几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等的。可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只能顺着母上大人的话，"是啊，没他们在，我这心里就冷冷清清的。"

        苏明月以为是兄弟情深，随意安抚了一句便离开，留了夏怀信坐在一角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约莫是她交代过了，再没有长辈过来烦扰他。

        八点差五分时，夏怀信已经等到毛焦火辣。

        正准备打电话喷人时，宴会厅入口传来动静，他循声望过去，只见小姑娘在宁晗学三个的陪伴下到来，薄荷绿的长裙，将她衬得娇俏动人，一如他买下它时凭空想象的。她一步步走向他，步履轻盈而笃定，嘴角噙着淡笑，清婉又得体。站在廷城几个名字响亮的贵公子之间，光芒和气度都一点没被压制住。

        夏怀信喜欢妹妹这有精神的样儿，敛了敛心神，于众目睽睽之下提步迎了上去，脸上的愉悦不加掩饰。他一激动，动静不小，将诸多目光带到了自己身上。这其中，包括了夏启年和苏明月。

        沉稳英俊的男人看向妻子，笑着对她说，"很少看到咱儿子这么激动小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在瞬息之间将苏明月的眸子给点亮了，"真的假的"夏启年失笑，"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这么早就想着做婆婆了"

        苏明月闻言，对着老公轻啧了一声，这是她即将怼人的信号，"我不止想做婆婆，我还想升级做奶奶呢怎么做不成连想想都不成了，低人一等还是"

        因为夏启年的关系，苏明月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流利非常，大长篇喷人都不算事儿。

        夏启年见状，赶忙伸出手环住她的腰，把人带近了些，"怎么我就说了一句你就恼上了就是句打趣的话，你别多想。"

        哄着，目光一直贴在苏明月脸上，见完全没有缓和的迹象，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别气了，我放点料给你。"

        —听有料，苏明月有点绷不住了，"什么料"

        夏启年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儿子近一排动静那么大，不是找营养师就是罕见一次性地刷了几百万，桩桩件件都是为了那姑娘。

        好在，姑娘是极好的，人品性格家世…哪一样都挑不出毛病，他就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孩子去了。

        苏明月听完，心情异常舒适，连带着看夏启年和夏怀信父子俩都顺眼了许多，难得夸了一句，"总算是干了件让我不低看的事儿。"

        说罢，转向夏启年，认真叮嘱，"卡由着他刷。"夏启年被妻子逗笑，但后面还是应下了。

        喘

        另一边，夏怀信终于来到明芮希面前，刚开始是非常高兴的，发现明芮希两手空空，俊脸一垮，委屈道，"我的礼物呢"

        宁晗学三个看到这一幕，觉得新鲜极了，自有意识起，他们就没见过夏怀信找人讨礼物，还一副可怜吧唧的奶狗样儿。

        过于稀奇，所以他们谁都没吱声儿，安静看戏。

        明芮希朝他眨巴眨巴眼，带出了一缕微淡的笑，"等着，马上来。"

        夏怀信得到了保证，笑容重回脸上，"那就再等会儿"

        八点整，成人礼的司仪出场了。他将场内所有的目光都带到了夏怀信身上，以及牵出了晚宴的第一个节目。本来没有的，专门辅助明芮希献礼的…

        现场乐队准备就位，唯有钢琴前是空的。

        "我去去就回……  明芮希轻声对夏怀信说道，随即站起身，款款朝着钢琴而去，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等意识到她将要做什么，小姑娘已经坐在钢琴凳上，正优雅自若地整理着裙纱，，骄傲又美，像极了来人间巡视的小仙女。

        和裴安时预想的一样，夏怀信乐坏了，嘴角再往上一点，就能顶破天际。哥几个又嫌弃又恨，话自然不见好。

        "收收好吗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是!我浑身的毛细孔都在颤抖…"

        "看你这样儿，就妹妹送的礼物是礼物其他人送的都是不配入你眼的垃圾是吧"

        "重色轻友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火力很足了，然而只换来了夏怀信的淡淡一瞥，眼中笑意还未散尽，但和这哥三没有半点关系。

        最先确定自己被冒犯到的是景贺雍，他不满地嚷嚷出声，"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料话音才落，夏怀信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宁晗学和裴安时这两个狗东西攻击上了。

        "叫你问了吗"

        "你是他的托吧有群吗把我们拉进去赚点儿"

        "哈哈哈。"夏怀信本来没想到这茬，但机会都送到自己面前了，不炫白不炫，"我这眼神往委婉文艺了说就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根本藏不住，往直白了说……

        像是在组织语言，他停顿了片刻才续上，"有情人的快乐你们这帮单身狗怎么会懂呢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什么好聊的呢"

        浪到欠揍的程度，成功把宁晗学三个给激怒了，在众人视线的盲点，怎么让夏怀信不舒服怎么来。直到维瓦尔蒂的钢琴曲《夏》响起。每一个音符似染了夏日的热情，紧致跳跃，在某一个节点，忽然极速坠落，如午后黑云压城暴雨如注压弯了一地麦苗，惹人心惊……

        宾客的注意力全然被拽住，唯有夏怀信只专注那个认真演奏的姑娘，和她轻盈跳动的长指。

        第一次，少年近距离的碰触到了宿命感，幸运的是，他满心欢喜与庆幸。他该感谢来自未来的指引，让他能够避开遗憾，让妹妹能够从阴霾中走出，笃定骄傲地做个公主。

        所谓的圆满，不过如是。

        喜欢一个叫夏怀信的男孩子需要多久呢明芮希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快到让她自己都生出了恐慌。觉得有些草率，但叫她克制、抽身她又做不到。

        她会悄悄看他，会在笔记本的末页写下他的名字，日复一日，翻了一页又一页。等他的名字和课堂笔记撞上时，她才惊觉已经写了这么多，像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喜欢，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等发现时已经难以轻易抹除。

        好在，明芮希没想抹除。她想自己快快长大，等她有能力为自己的喜欢负责时，她就告诉夏怀信自己喜欢他，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想到这些，明芮希心间微甜，眼中有光，过往的阴霾和痛楚虽还未彻底消散，但已经不足以控制她。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周后，她在洗手间的隔板后听到同学在议论她，是她不熟悉的声音，很明显不是她班上的。

        她们在说，明芮希那个死胖子就是个小狐狸精，贱货，这么小就知道勾搭男人，还挑家世最好最帅的勾搭。

        她们还说，你说她心理素质怎么就那么好呢一个住在西边儿贫民窟的姑娘竟敢肖想超级太子爷。

        明芮希没生气，可她不想再在门板后呆着了，听了几句，便拨动门锁，从里面出来了。几个女生看到她，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可她们并未想过道歉，反而指责她不该偷听。

        明芮希觉得讽刺，想笑，也真的笑了，"第一，是我先进来的，我是被迫听到而不是偷听;第二，我觉得我现在很美很好，并不是你口中的死胖子，你们需要给我道歉;第三，我没有勾搭夏怀信，呆在他身边，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极为冷淡的说完，小姑娘又道，"你们的样子我都记住了，晚上放学前我没有收到道歉信，我会直接去找校长。"

        之后，不紧不慢地离开。

        小姑娘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偶发的现象，可是上天就好像想打碎她的以为，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她在校园论坛图书馆校园僻静的一角不断地听到类似的话。

        无论出自谁的口以何种方式表达，最后都指向了一件事，那就是明芮希配不上夏怀信。

        她这才知道在这座城里，她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只能是夏怀信的附属品。她再好，也会被夏怀信的光芒掩盖。

        其实她不该在意别人怎么看的，不是事实，夏怀信也不会这么想。可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好在意，她不喜欢别人老是说她配不上夏怀信，明明…

        那一天，明芮希躲到了裴安时带她去过的那个僻静角落，抱着膝盖无声哭泣，  泪水太过汹涌，很快就浸过校服的衣料润湿了她的肌肤。上课铃声响起时，她站了起来，脸上泪痕已干，一身脆弱也散了干净。

        放学，夏怀信来接她，穿了一身篮球服。

        明芮希睨着他，"你要打球吗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夏怀信笑着，"我知道你能自己回家，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回家。你陪我打会儿球，你给我加油的话我肯定杀到对手跪地求饶。"

        明芮希长睫闪动，带出了一丝犹疑，她想去的，可是去了，明天可能哪儿哪儿都有人议论……

        夏怀信像是看出了她的反常，声音放轻放缓，"怎么了妹妹你不开心吗"

        明芮希凝眸看他，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夏怀信明显不信，熟悉的训斥响起，"你说你多大点孩子，忧思就这么重，老得快我跟你讲。"

        随后，不由分说拽住她校服的衣袖，"走，和我打球去。运动和帅哥可破一切!"

        "不过说好了啊，只能看我。你要是看别的男的，明天开始就断你的粮食。"

        "…"她真的好怕，没有他投喂她明天就得饿死。

        明芮希没好气的在心中暗忖，可是这一次，她仍然没有拗过夏怀信和他一起去了篮球场，或许打心眼里，她就是想去的。

        看她的少年打球，上篮成功后，在人群中寻她，朝她热烈微笑。那是她心中对于初恋最美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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