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隐宗

这时三楼处一道房门突然大开，一位少女身穿莺黄色的棉裙，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眉目怜柔，看起来很是孱弱。

        她低声咳嗽着，抬头看见青衣妇人时，眼睛微微一亮，立刻问道：“母亲，今日天好，我可否出去走走？”

        寒阿朝走在青衣妇人前面，闻言下意识看了看走廊的窗子，这才发觉今日阳光破开云层，像是初春之景。

        她余光瞥过那少女，想着萧逸给自己的画像，无比确信这就是詹玉容。

        江萍儿呵斥道：“喝完药才能出门，否则我就叫你大伯来训你。”

        詹玉容撇撇嘴，眸光一转，视线径直放在了走过去女子腰间的剑上。

        “我也要玩儿剑！”

        寒阿朝下意识回头，手比脑子快，已经将剑身从剑鞘里抽出一截做防御状，在日光下折射出凌厉的寒芒。

        红尘客栈向来以江湖草莽居多，随身带刀的人虽不多，但也有几个。

        江萍儿是习武之人，听见寒阿朝长剑将要出鞘的动静，眸光凌厉一瞬，遂又趋于柔和，对寒阿朝作揖道：“家里孩子不懂规矩，您莫怪。”

        詹玉容好奇道：“哇，你会功夫啊。”

        她一副纯真可爱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回应，若是从前的寒阿朝定然不会吝啬同她分享这把剑，可惜如今，出于愧疚，她也只是眸子暗了暗，手下将剑插入剑鞘，立刻转身回了天阔。

        也就是这时，青苔的屋门又被推开。

        背着双刀的魁梧大汉粗着嗓门走出来，喊道：“臭丫头，一天天就让你娘不省心，给我回来！”

        说罢，他用满是肌肉的手臂将人拎回房间。女孩儿跟小鸡崽子似地悬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叫嚷着：“大伯大伯，我错了，我错了！”

        寒阿朝的脚步停在房门前，一抬头就看见了詹玉容幽怨的小表情，似是见寒阿朝回望，詹玉容满是不服气的双眸一瞬间又填上了惊喜之色。

        只是这一瞬间的神情转换，寒阿朝就猜想到她性子是如何的活泼灵动。

        她握住剑柄的手一顿，刺杀女孩儿的心瞬间动摇起来。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春光灿烂的年纪，怎么可以被她无情夺走？

        寒阿朝握着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随即就在江萍儿的关门声中回了房。

        走廊重新归于寂静。

        而人字号青苔内，詹玉容抱着双臂，畏缩着肩膀，幽怨地盯着詹老大，扁嘴道：“我要玩儿剑！”

        詹老大“吧唧”一下，就给她脑门上来了个大嘴巴，大汉收回手后，立刻说道：“你个缺心眼儿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吧！”

        詹玉容坐在小板凳上，委屈道：“大伯！我又怎么了！”

        江萍儿给两人倒上茶水，接过话：“你是生怕咱们老詹家树大不招风啊，有多少人盯着咱们隐宗了，你不低调行事，还成天嚷着要逛京城，小心你那命冷不丁就没了。”

        “那为什么都盯着我啊，我不就是没武功么，怎么不想着刺杀你们。”

        詹玉容端起茶杯，嘀咕道。

        江萍儿抽抽嘴：“你大伯是有名的双刀浪客，你娘我再不济还有个峨眉刺傍身，你爹更是出名的飞毛腿，咱四个里就你啥也不是，不盯着你盯谁？”

        詹玉容：“”

        詹老大坐在一边，摸着下巴回想着刚才那小姑娘的身形，觉得有点儿眼熟，突然大掌一拍：“那姑娘也去过黄道人那儿！我早上刚和她碰见。”

        江萍儿也暗中观察过寒阿朝，见后者气质冷然，且有武艺，闻言没什么意外：“咱们混江湖的，也就黄道人这一个大夫，碰见属实正常。”

        “刀客组织到底会不会派人来刺杀？咱们来了得有几日，但一直都没动静。”

        詹老大凝眉问道。

        江氏淡着眉目：“没动静可能是他们没抓到机会，不代表没人前来刺杀。”

        刀客组织杀了她的大儿子——詹玉清，隐宗新一代大弟子，无论这次刀客组织有没有动静，她都不会放过萧逸。

        詹玉容听见二人的对话，早就溜到卧室里看小人书去了。

        夜幕很快落下，期间寒阿朝一直待在房间内没有出门。

        红尘客栈外麻子脸一行人还在蹲守，天寒地冻，一行刺客避过行人，在巷口点上了柴火取暖。

        麻子脸脸上全是冻上的冰霜，但他抱着剑，紧紧盯着红尘客栈三楼处的那处门窗，已经整整一天了，红尘客栈没有半分动静。

        想起萧逸对寒阿朝猜疑的态度，他皱着眉，对地上围坐的几人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别打草惊蛇。”

        “是。”

        男人戴着斗笠，趁着街面上无人迅速窜进了客栈内。

        一楼厅堂内只有小二拄着下巴将要迷迷糊糊地睡着，倒是守在柜台前的掌柜看了一眼那抹行动迅速的黑影。

        麻子脸迅速上了三楼，脚步无声无息地踏在走廊的木板上，缓缓行至天阔门前。

        而屋内，女人本抱着双臂躺在床上，此时却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眸中锋芒划过。

        寒阿朝眯起眸子，抬头看了眼窗户纸外面模糊的月光，这月光能让人勉强视物。

        这时屋门被轻轻撬开。

        透过缝隙，麻子脸的半张脸已经显露出来。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内，不知为何心里在打鼓。小心翼翼推开屋门，却没看见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女人，只有幽灵一般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在找谁？”

        那声音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麻子脸还没来得及打哆嗦，背上就猛地被剑柄狠狠一怼。

        他一个趔趄就趴在了地面上，下意识闷哼一声，又强撑着连忙说道：“等等。”

        寒阿朝也只是能勉强看清他匍匐在地的身形，闻言拔剑的手一顿，一只脚踩在他背上，缓缓加重力道：“半夜来扰，何方神圣？”

        麻子脸想着萧逸的嘱托，清楚自己不能暴露，咬咬牙，急中生智道：“我进错房间了！”

        “你进房间还用撬锁？糊弄鬼呢？”

        寒阿朝嗤笑一声，又狠狠踹了他一脚，低声斥道：“老实交代！”

        麻子脸心下一惊，脑中思绪又拐了个弯儿，支支吾吾说道：“主上让我来告诉你，詹家人就是隐宗世家，隐宗大弟子詹玉清是詹玉容的哥哥，与刀客组织有世仇，让你快刀斩乱麻，不要拖沓。”

        萧逸根本没让他说这么多废话，只是要求他监视寒阿朝而已。

        可现下为了不暴露身份，麻子脸只能随便将寒阿朝本应该知道的信息说出来。

        但事实上，寒阿朝并不知道詹家和隐宗的关系，当下心中一惊，立时松开了脚。

        麻子脸心中一松，就听寒阿朝又冷声道：“就算如此，也用不着大半夜撬门吧。”

        麻子脸打了个哈哈，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说道：“既然已经告诉你，我立刻就走。”

        寒阿朝没去管他，开始消化麻子脸“带来的”消息。

        她略微沉思，眉头紧锁：“既然萧逸早就知道詹家的身份，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寒阿朝有些想不通，但是也明白了自己这件任务的棘手程度。

        詹家既然与萧逸有世仇，此番进京必然会防备着刀客组织。

        她并不想杀詹玉容，但是如果不杀，自己就又要被扔进培育室，还会失去一次任务失败的机会。

        杀还是不杀？

        寒阿朝陷入了两难之地。

        距离下次蛊毒发作还有二十天，她若是不能完成这次任务，保不齐萧逸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月光下，寒阿朝闭了闭眼，一手扶住窗框，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她头一次发觉，身不由己是何种滋味，而滥杀无辜又是何等的痛苦。被迫陷入深渊，身在黑暗，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第二日，寒阿朝趁着天色还没亮，早起洗漱过后便戴着斗笠在三楼的走廊上倚窗而站，路过的人看着也只以为她在看窗外的风景。

        但二月的天气，地上全是被行人踩得发黑的雪面，哪有什么风景可言。

        这窗子正好在人字号青苔的对面，这时天刚好亮起来，推门而出的詹老大也一眼就将人看了去。

        寒阿朝不自觉压低帽檐，避开他打量的视线，从窗子前回了屋中。

        詹老大没发现什么端倪，就背着双刀大喇喇下了楼梯。

        中年大汉刚刚出客栈不久，走过小巷，一低头就看见了地上的脚印和柴火堆，还有周遭纷杂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人连夜在这儿待过，而且刚走不久。

        京城有宵禁，普通百姓在外过夜是要杀头的，但如今周遭风平浪静，也没听说有谁被杀，那这群蹲守的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大汉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这几日原来是在这儿看着呢，好你个刀客。”

        詹老大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冷哼一声，立刻循着脚印找了过去。

        而楼上，寒阿朝在屋里，远远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琢磨着詹老大的武力值，一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终究是将要出门的步子慢了下来。

        “麻子脸死了才是好事。”

        左右一报还一报，两恶相抵，他死得不冤。

        寒阿朝戴好帷帽，再次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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