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将进酒

小孩心思敏感，担心自己不受欢迎，给别人添麻烦，不敢说话。有时候悄悄抬头，见田格布满愁容，赶紧低下头，心里更加内疚。

        吃东西的时候，怕发出咀嚼的声音吵到人，尽可能的小心。

        也不知道说什么。

        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又是男孩，饭量比较大。可他没敢多吃。

        田渔歌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别拘着呀。这可是在自己家。咋们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吃饭可以大声说话，大声笑。”

        见小孩还是一脸忐忑，田渔歌开起了玩笑：“总感觉，我应该比你更紧张才对。你已经是第二次给人当儿子，有一定的经验。我才第一次当娘，是个生疏的新手。”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笑道：“先说好。你可不许嫌我！”

        他身子一僵。

        田渔歌：“对了，你还想读书吗？”

        原本怯弱的小孩看了一眼田渔歌，眼神里突然充斥着坚定：“想。”

        田渔歌：“我让我爹教你。”

        田格：“”

        你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田渔歌怕小孩误会自己舍不得钱送他去学堂，或者请夫子，赶紧解释了一下：“我爹以前可是状元。比外头那些夫子有学问的多。跟着他。想学不明白都难。”

        田格：“”

        我怀疑你在捧杀！

        吃完饭后，小孩主动收拾碗筷。白得了这么多好处，他总觉得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书房里。

        田渔歌说了事情原委。

        田格：“这儿子收的不错。以后不许再收了。”

        田渔歌：“噗。”

        府邸不大，房子不多。现在也能就腾出两间空房。一间给小孩住。另外一间房门紧锁。唯一的一把钥匙，在田格手里。

        房内放着两具棺材。棺材很新。是田格前阵子购置的。

        那时，闺女被绑。

        他差点疯了！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娶妻。有一些姑娘暗送秋波，他只当没瞧见。媒婆上门来说亲，他请对方喝了杯热茶，客客气气的送走。

        不想娶亲，更不想生孩子。

        有她就够了。

        他是个糟糕透顶的爹，救不了她。想着，她要是没了，他就把命赔给她！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如果还能见到她。他想劝她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给他一个机会，把这辈子没来及的说的话，都说完。

        他想问问。爹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烦了。

        想问。下辈子，还愿意要我这个爹吗？

        她会说什么呢？

        会拒绝吧

        她被绑的那段时间。他让人选好了墓地，弄好了墓碑。连墓志铭都拟好了。

        我。田格。为人无憾。为官无憾。为爹有憾。

        半个时辰后。

        京郊。

        一场盛大的诗会正在进行。

        这诗会，也算是老传统了。近几年，每年都有一次。来参加的，有久负盛名的才子才女，也有一些籍籍无名的读书人想借此博个名头。

        更多的是，田渔歌这样的看客。

        听说，安国公府的那位三小姐在这。她特意赶来，一睹真面目！

        诗会太无聊了。

        田渔歌昏昏欲睡。

        此时是初夏。太阳当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人开始显摆自己的新作，感慨秋之寂寥，甚至挤出了几滴矫揉造作的泪。有人穿着特供的绫罗绸缎，心疼蚕农。

        突然。

        人群沸腾。像烈油入锅。

        田渔歌举头望去，看到一个少女缓步登台。

        少女穿着对襟襦裙，剪裁、样式、装饰，无不透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

        少女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田渔歌瞬间明白了。这少女就是程云棠。传说中的程云棠。她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终于见到了。

        ！！！

        台上。

        程云棠扫过台下众人，目光不做停留。

        她对这些人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那些人尖叫着喊她的名字，如痴如醉。在她看来，宛如智障！她愿意来这种地方，仅仅是因为诗会设了丰厚的奖金。若能拔得头筹，她就能多一笔入账。谁会和钱过不去？

        等人群稍微安静下来，她开始念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台下，听众心里掀起了万丈惊涛，拍岸不绝。却不像之前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怕自己的失礼鲁莽惊扰天仙。

        程云棠，一定是天仙下凡！

        他们这般想。

        旁人的才气，和程云棠一比，简直是小孩子玩家家，幼稚低劣到不值一提。

        程云棠，是奇女子！

        他们这般想。

        寻常的女子，何来这泼天的豪情与潇洒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程云棠念完这句。不再说话。

        那些从惊叹、从艳羡、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的听众，齐齐拍手。

        现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绝。

        “好！”

        “妙极！”

        “太、妙、了。”

        “得闻此诗，虽死何惧。”

        田渔歌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哥，大哥手都拍肿了，还在卯足了劲鼓掌。

        田渔歌一个外行，也由衷的觉得，这诗很棒。字字句句，透出一股直冲云霄的豪爽。她看了一眼程云棠，所以对方是个胸中充满豪情的人？

        是吗？

        想试探哎！

        为了能近距离的观赏传说中的程云棠，田渔歌特意挑了一个前排的位子，稳稳的占着。谁都别想挤走她。此时，她有一点点好奇。

        于是，上台。

        问程云棠：“你喜欢喝什么酒？”

        白酒、黄酒、果酒、米酒，还是别的用什么酿的？大米、糯米、玉米、小麦

        田渔歌担心喝酒误事。所以从来没喝过一滴酒。但好友谢小红，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几乎喝尽天下酒。又擅酿酒。所以关于酒，田渔歌懂得一点皮毛。

        她觉得，程云棠能写出这样的诗。五花马、千金裘都不在意了，都能拿来换酒，应是一个嗜酒的人，和谢小红同款。

        所以好奇一下。

        程云棠看着田渔歌：“与你何干！”

        她没兴趣回答这个问题。

        她喝过的酒，有很多。都是世界顶级的高奢酒。但那些酒，产地大多是瑞典、法国等。说给这帮人听，他们能懂个鬼！

        再说，一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女人。随便问她个什么，她就得乖乖答吗？

        田渔歌：“”

        田渔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笑脸相询：“你刚才做的这首诗，danqiusheng。是人名吗？”

        程云棠本不想理会。但看到台下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伸长了脖子等答案。于是答：“不是。”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她是杀手，练的是杀人的本事。从小就进了组织，在严酷的训练下一步步成长。哪来的闲情逸致琢磨这些个没用的东西。

        能记住已经很不错了。她根本不想知道，其中细节含义。

        学了李白的诗，能让她从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脱险吗？能让她成功逃脱对手设下的陷阱吗？能让她破解复杂的密码吗？

        都！不！能！

        田渔歌笑着：“那是什么意思？求教。”

        程云棠看着田渔歌，反感极了。这女人怎么回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是特地来拆台的吗？她可没心情奉陪！小声冷呵：“滚开。”

        田渔歌：“”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黑衣少年！

        他和程云棠，好像！

        程云棠当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人设不能崩，毕竟还要靠着人设收割这些蠢货。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故作姿态，拒不回答。所以在威胁过田渔歌之后，控制住自己的不耐，说了一声：“诗会散了。可来找我。”

        只是个说辞。

        田渔歌看着程云棠。她觉得程云棠极美，是毋庸置疑的绝代红妆。觉得程云棠刚才展露的才华，确实当得起才华横溢。

        但是。

        她有个念头。

        刚才那个诗，根本就不是程云棠的原作！

        诗以言志，以咏物。诗的性格，和诗人的性格经历息息息相关。这样的程云棠，和诗风完全不搭。

        不过，确实和自己没关系。

        算了。

        诗会上。

        参选者得作两首诗。综合得分决定排名。

        田渔歌下了台。和那些激动难耐的听众一起，静静的等待程云棠的第二首诗。

        程云棠开了口。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爆发。

        “好，好啊。安国公好福气，能生此女。简直是文曲星下凡！”

        “文坛三百年，就没出现过这般惊世之作。”

        “堪为文圣！”

        “天仓能有程云棠，文道之幸。”

        “不知道许了人家没？在下愿千金为聘。”

        “”

        见过了如雷贯耳的程云棠，田渔歌对剩下的环节没了兴趣，离开。

        走出嘻闹的诗会。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一身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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