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湛如月看着少年脸上微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就这样以一团别人看不见的雾气的模样跟着少年，看着少年与师兄师姐一同前往凌霄大会，看着少年结束剑试，看着他意气风发地踏入武试场。

        少年一步一步赢下对手，到最后，他的面前就只剩下那位叫做钟玉衡的五师兄。

        赢下钟玉衡，他便是此次凌霄大会武试第一。

        比试之前最后的休息，少年没有烦恼担心，步伐坚定且轻快地走到那个错过了武试的女孩身边，她腰间佩剑在阳光下闪着光，少年握住剑敲了敲她腰间那把纤长的剑，金属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铛”。

        少年还未开口，湛如月不知为何有些脸热，下意识扭开头想避开少年的声音。

        “师姐！你可千万别眨眼！”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天地忽然安静下来，让少年的声音变得格外大。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少年清脆声音还携着莫名的鼓动，一声一声，在他看见女孩脸上的微笑时变得格外剧烈。

        湛如月心中有数种情绪翻滚，他低垂着眼，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武试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该对少年说些什么。

        那一声一声的鼓动，是少年的心跳。

        武试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电光火石间，湛如月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

        铺满青绿的后山草地上躺着两个人。

        “师姐？”

        少女闭目养神，呼吸渐渐平稳，好似真的睡过去了。少年叫了几声，始终没听到她的回答，直起身子看她的睡颜，目光温柔至极，声音也低下来，怕惊醒了她。

        “摇光……”少年声音轻柔，如轻风拂过，转瞬便没了身影。

        “我喜欢你。”

        少年音落的刹那，湛如月眼前再次被刺眼的白光充斥，他举手遮住眼前忽然刺眼的白芒，耳畔听见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

        “如月，你觉得哪一个好”

        女孩声音响起之后，周围喧闹的人声也跟着响起。

        湛如月放下手，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迷茫。明月当空，而他的周围人山人海灯火辉煌。

        他不再是一团不能见的雾气，他重新拥有了身体，而他的眼前，站着他最想见的人。

        此刻，任周围如何喧闹，他的眼睛都只能看见一个人。

        穿着水蓝长裙的少女举着两个奇怪的陶瓷娃娃，笑着问他该选哪个带回去。

        她的手臂上，还挂着一张精致的兔子面具。

        湛如月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等她疑惑眨眼才垂下眼去看她手里憨厚的陶瓷娃娃。

        两个陶瓷娃娃，衣着相似，模样相似，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横眉怒视，一个笑容满面。

        夜风拂过，吹起少女发间月白色的发带，轻轻绕住她手中笑容可掬的陶瓷娃娃。

        夜街灯火映得少女面容如玉，笑眼明亮。

        一瞬间，有无数画面涌入他脑中。

        因为一只小纸鹤而高兴的、为他忘记服药生气的、别扭着不和他说话的，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默契地在他脑中出现。

        声音和画面，全部都来自一个人。

        “师姐。”

        湛如月忽然冷静下来，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她右手笑着的陶瓷娃娃。

        “选这个吧，这个和师姐很像。”

        “是吗？”少女低头重新打量了一下手里笑着的陶瓷娃娃，又看了看另一个生气的陶瓷娃娃，犹豫道：“二哥会喜欢像我的吗？”

        少女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担心。

        湛如月望着她，很清楚自己会回答她什么。

        “只要是师姐给的，五师兄都会喜欢的。”

        “如果师姐担心的话送另一个娃娃也好，这个表情生气难看的娃娃和五师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每一句，都和他心里想的话一模一样。

        就好像已经见过做过一般。

        少女又看了看娃娃，不由笑道：“确实。”

        湛如月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她会把两个陶瓷娃娃都买下来，一个给钟玉衡，一个留给自己。

        “老板，帮我把两个都包起来吧，两个娃娃我都要了。”她仰头看他，道：“像我的留给我自己，另一个像二哥的留给二哥。”

        湛如月笑着点头，和凌霄灯会十八岁的少年湛如月做的一样。

        在他明白现在一切都是往日回忆之时，身体上瞬间出现了无数双手臂，想要把他拉扯出去。

        每一只手臂上都写满了三个字——书君怀。

        书君怀。

        书君怀。

        书君怀。

        “从今以后你就是书君怀。”

        “你是书君怀，你大哥叫书净城，二哥叫书清鸣。”

        “你是书君怀，二十三岁，生辰是三月初五。”

        “你是书君怀，书家三公子。”

        “你是书君怀，你面容有毁，脸上离不开面具，不愿与人来往。”

        “你是书君怀，你……”

        湛如月想要说话，可他嘴唇一动便有一只手忽然出现，用力且狰狞地捂住他的嘴。

        他想要往前，挣脱手臂的撕拽，可每只手都力敌千钧，紧紧拽着他，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碎扯烂。

        他越要往前，手臂就越用力，要扯断他的手，折断他的脚，撕下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他忍受着身体撕裂的痛苦，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往少女的方向走去。

        不管他如何痛苦，如何挣扎，周围人和眼前的少女始终不为所动，仿佛察觉不到。

        月光莹莹，月下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眼中带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光。

        他们之间明明只有一步距离，可这一步却邈若山河，纵他如何都跨越不过。

        “师姐，我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师姐，别忘了我。”

        那个浑身是血，满眼都带着恨意的女孩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身体已被手臂撕扯得皮破血流，湛如月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感觉自己马上就快要被撕烂了。

        可身体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支撑着他挣扎往前。

        他想见她。

        他想再见她一面。

        他要回到她身边去。

        湛如月要回到钟摇光身边去。

        可下一瞬，一道声音击碎了他的全部。

        “算了吧，虚凡君。”

        “我等不了他了。”

        依然是熟悉的女孩，语气却是陌生的失望。

        天崩地裂，只在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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