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到了武试场还未走到观武席上两人就被人拦了下来。

        钟摇光看着面前一片鸦色的家袍，将目光放在了站在她面前年轻的高大男子，笑道：“书宗主。”

        书家公子有几位，只有一位可以被叫作书宗主。

        书君怀只冷冷看了男子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扭开了头不愿再看。

        书净城身材高大，面目和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的视线从未在女子身边的青年身上停留过，视线直直地看着她，也笑道：“不知钟小宗主可否赏面一叙？”他的目光偏向了不远处的书家观武席。

        钟摇光望去，看见了昨夜已见过的两个熟悉身影，书清鸣和书家师兄。

        很明显，书净城是来“兴师问罪”的。

        于是她道：“好啊。”

        她还未来得及嘱咐身旁的青年，身形修长的青年已默不作声地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一次钟摇光一点也不慌张，她悠闲地将视线转回去，坦然地与书净城对视，笑眼弯弯，朗声道：“请。”

        ……

        再次找到玄色身影，是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青年身形高挑，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打眼，一下就能看见。钟摇光挤进人群，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看着场上的刀光剑影，柔声问道：“好看吗？”

        书君怀目不斜视，冷淡道：“不好看。”

        果然，他话音未落，场上一人已举剑投降。

        的确不是一场好看的比武。

        武试场下沸沸扬扬，武试场上的人还是换了。

        不少人准备换一个擂台。

        钟摇光余光瞧见熟悉的身影，伸手拉住也准备转身离开的青年，轻声道：“再看一场。”

        书君怀沉默地看着她，最终还是转回了身。

        武试场上，站着两个少年，比刚刚比试的那两人看起来要小许多。虽年纪小，但两个人眉眼之间那股遮挡不住的少年意气却让人十分舒心。

        场下的人声太过嘈杂，场上个子较高的水蓝长袍少年无意往下看了一眼，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更坚定地看向了面前的对手。

        蓄势待发。

        书君怀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是水蓝颜色的女子。

        钟摇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的少年，笑道：“这是我师弟，钟翎羽。”

        “也不如何。”青年冷冷道。

        “是吗？”钟摇光望着台上的少年，似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可是我最看好的小师弟。”

        上一次她这么期待地站在武试场下，还是在四年前。

        神采英拔的少年在上场前叫住她，用自己的配剑碰了碰她的流光，声音明亮，满身少年朝气。

        “师姐！你可千万别眨眼！”

        少年天才，锋芒迫人。

        连挪开视线都舍不得。

        钟摇光轻呼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黑衣青年，缓缓道：“书君怀公子……你不想知道刚刚书宗主和我说了什么吗？”

        她去见了书净城近半个时辰，他一句话都没问。

        青年神色冷淡，毫不在乎道：“不想知道。”

        钟摇光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定在他身上黑色的书家家袍身上，书净城的话似乎还在耳边环绕，让她心生厌恶。

        他身上的家袍本该是和她一般的水蓝颜色。

        “四年前舍弟君怀意外离世，家母难受其痛，日日神情恍惚，几近癫狂，多次偷跑出去寻找君怀。后来，家母在雾崖附近救了一个满身都是伤浑身都是血的年轻人。她将年轻人当作了君怀，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十分固执，认定了那个年轻人就是君怀。”

        场上两个少年均已出剑，剑光凛凛，两人动作极快，得凝神观望才能看清两人的动作。

        “家母状态实在太差，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把那个年轻人变成了君怀。”

        活生生的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把他变成另一个人呢？

        钟摇光垂眸，右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狠狠刺进未愈的伤口中。

        “我们本以为那只是个流浪的年轻人，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竟是钟小宗主的师弟，实在是愧悔无地。只要是我书家能弥补的，不管需要什么，我书家必……”

        书净城那副虚伪嘴脸只是想想便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拥挤的人群忽然一阵躁动，钟摇光抬头，看见站得笔直的少年。

        钟翎羽赢了。

        在少年望过来的视线里，钟摇光勾起嘴角，给少年看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而她的右手手心，已然血肉模糊。

        与少年简单对视完，钟摇光再次将目光放到身旁的青年身上，笑着问道：“如何？”

        纵然人群混杂，只要看见他，哪怕是有些陌生的带着面具的他，她也会慢慢平静下来。

        从幼时起，便是如此了。

        “尚可。”

        听见这两个字，钟摇光莫名轻笑了声，慢慢松开了右手。

        这个尚可的小师弟，是你亲自领到我面前叫我拜托长老收为弟子的。

        钟翎羽不仅仅是她的小师弟，更是他的小师弟。

        没过多久，场上又换了两个人。同样的年轻稚嫩，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对手。

        凌霄大会，本就是给年轻的少年们表现的。

        书君怀低头看了一眼她，忽然道：“你为何不参加凌霄大会。”

        她的年纪看起来与台上的少年们没差多少，甚至更小。

        在看了她那个师弟的比试后，他总觉得她也应该如此。她也应该是自信满满意气风发地站在武试场上的人。

        听见他的话，钟摇光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笑：“我是家主。家主不能参与比试。”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不参加凌霄大会？”她看着他，笑着问道。

        他却没有回答，低头看她，目光略过她被衣袖遮掩住的右手，好似无意道：“你的手怎么了？”

        “……”

        钟摇光下意识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笑容满面，轻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看了她很久才将视线挪走。

        正当钟摇光放松时，转过身准备离开的青年忽然道：“藏在身后就闻不见血的味道了吗？”

        说完，他便快步走了。

        钟摇光愣了一下，快步跟上青年。他比她高，腿也比她长，步子一迈大，她便要加快才能跟上他。

        他步伐极快，目不斜视地盯着场外的方向，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钟摇光直接伸手拉住了他。

        她虽然模样柔弱，力气却不容小觑。

        书君怀再次被同一个人拉住，她的力气格外大，让他像上一次一样，只能回头看她。

        “你在着急什么？”

        他不回答，她也不停口：“你关心我？”

        “你是不是……”

        “想起了什么？”

        她手上紧紧拉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体站得笔直，整个人仿佛无懈可击。

        书君怀离她近，故而能清楚地感受她的变化，此刻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呼吸忽然变得很慢，似乎很紧张。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一件事。

        昏暗凄凉的荒林中，狂风大作，虫鸣不断。他刚从蚀灵蛊的折磨中挣脱出来，浑身冰凉，头昏脑涨。

        他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格外的温暖。

        蚀灵蛊发作严重时，他常常会忘记蚀灵蛊发作时的事。昨夜也是如此，其他的记忆是一如往常的模糊，唯独她紧紧握着他手的那一刻画面被牢牢地记了下来。

        无比清晰，无比深刻。

        让他对她的态度都变得奇怪起来。

        只是看着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听她说话，想和她说话，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将视线望向她。

        他从未对谁这样在意过，这些想法和动作分明是那样的陌生。

        可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能非常熟练地做出来。

        就好像……他已经这样对她做过很多次了。

        她的瞳色很浅，但很漂亮，像琥珀的颜色。

        书君怀静静地与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似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道：“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让他感到这样的熟悉，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里似覆着一层流光，显得更亮。

        他听见她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声音。

        “我叫钟摇光，是梁溪钟氏弟子。”

        与此同时，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

        童声与女子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书君怀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开口说了什么，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过一声含糊呢喃。

        “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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