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你身上的……是什么蛊？”

        四师兄离开没多久，钟摇光正想寻个由头留住青年，还未开口便先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晨时热闹，客栈里聚了许多吃早点的人。他们两个站在二楼拐角处，一个一身黑衣戴着面具，一个面色苍白虚弱无比，两人在这样生气蓬勃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钟摇光的眼睛和喉咙已经恢复正常，只剩下耳朵里的声音不甚清晰，现下客栈热闹，人声沸沸，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难以听清，她凑近了去听才听明白他说的话。

        她只是笑，满不在乎道：“我身上的不是什么厉害的蛊，不必在意。”

        青年明显不信，面具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却冷淡：“那便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从未听过有这样“不厉害”的蛊能让人一夜失明、失声、失听。”

        钟摇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他在客栈楼梯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论身上蛊毒，就算旁人听不见也依然很怪异。

        一夜过去，青年与她关系好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

        但依然抗拒她。

        例如此刻，她都能透过面具看出他的不虞。

        她跟着青年的脚步和他一起走到房门前，缓缓道：“你说出你身上的蛊，我就说出我身上的蛊。”

        “蚀灵蛊。”书君怀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打算隐藏身上的蛊毒。

        房门已被他推开一角，书君怀才听见女子温柔的声音。

        “我身上蛊……无名。”

        她抬头，露出透亮的眼睛，轻笑道：“但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活死人。”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明明在笑，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受。

        书君怀不愿再看她表情，可视线却久久不能从她身上移走，皱眉道：“可有解药？”

        钟摇光道：“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

        两人动作极默契，一人一句一步，慢慢走进了房里。

        “要解此蛊……”她熟练地关上房门，轻声道：“需以人心为引。”

        有解，却不能解。

        “如此诡谲，像是西泽出来的。”

        “若说诡，没有蛊抵得过蚀灵蛊。”她看着他，问道：“蚀灵蛊罕见诡异，世间少有，你是如何沾上它的？”

        “天生。”

        “天……生？”她先是皱眉，后又轻笑了一下，柔声道：“原来如此。”

        “你的“活死人”又是怎么来的？”

        一人一句，有问必答。

        书君怀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太无用，技不如人。”她轻飘飘开口，好似随口一说，脸上笑意却淡了几分。

        书君怀看着她，忽然也感到一阵胸闷。

        “能以内力缓解蚀灵蛊，真看不出来你无用。”想起她昨夜所为，书君怀冷冷道。

        蚀灵蛊何其诡异，以内力缓解便如以石埋海，能生生掏空一个人。

        稍有不慎，她便会内力尽失，功力全废。

        钟摇光脸上苍白颜色未散，虚虚一笑，道：“若我知道是蚀灵蛊便不会敢这样做了。”

        “最好如此。”

        面前女子脸色苍白，更显得面容柔美，惹人怜爱。书君怀看了她几眼，又补充道：“下一次如果你再碰见我……别管我。”

        “就算你昨夜没来，我也不会如何。”

        “你怎如此肯定？”听见这句话，钟摇光脸色忽然变了，紧盯着他，闷声道：“古往今来，无数人死在蚀灵蛊下，都不是因为其诡其异，而是……”她停了停，声音有些不稳，“痛死的。”

        蚀灵蛊闻名于世，除却其创造者的身份，就是它发作时的煎熬疼痛，如撕心裂肺般令人痛不欲生。

        能将人折磨至死。

        小小的少年背对她浑身颤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更何况，你从小就怕痛……”

        她呢喃的几个字太轻太柔，书君怀只模糊听见两个字，问道：“谁怕痛？”

        “没什么。”她轻笑着摇头，目光有些复杂，缓缓道：“书君怀公子，你我勉强也算生死之交了，下一次你要想走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声。”

        她一说到离开，书君怀便想起了一件事。

        “你还怕我离开吗？”他淡声道：“追线蛊所需内力极其庞大，可你不仅敢下，还敢在下了追线蛊后用内力替我缓解蛊痛。”

        “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才真是让我震惊。”

        蚀灵蛊奇异，发作后能让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处，他一清醒过来便发现了身上追线蛊的气息。

        普通人拿不到追线蛊，也没几个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追线蛊下到他身上不让他察觉。

        他又鲜少与人交往，除却书家人，没人会想知道他的行踪。但有能力下蛊的书家人也绝对不会将追线蛊浪费在他身上，他们恨不得他死在外头给书家一个干净。说要找他不过只是做给老夫人看的样子罢了。

        他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和谁也没有多大多好的关系，谁会在他身上下追线蛊呢？

        其实根本不需要多想，他醒来时身边躺着的女子已清楚明白地给了他答案。

        除了这个莫名其妙拉住他，把他从书家弄了出来，三言两语总离不开要他跟着她回梁溪的怪女人，他真的想不到其他人。

        书君怀想清楚后，本想等她醒来找她追线蛊的账的，可她醒来时情况特殊又诡异，让他一股脑地钻进另一个问题里去了，把追线蛊的事情忘了。

        现下想起，不免有些心惊。

        追线蛊加蚀灵蛊，能生生掏空好几个人的内力，让人因内力耗尽而亡。

        所以他一发觉追线蛊的存在便立刻断了子母蛊的联系，只要断了子母蛊的联系，追线蛊就无法再吸取母蛊的内力。

        有一个疑惑从昨天第一次碰见她就已经在他脑海里了，现在他也不再犹豫，干脆道：“钟姑娘，我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让你如此执着？”

        给他下追线蛊，还用内力缓解他身上蛊毒。

        女子听见这句话愣了愣，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静静地望着他，似乎真的在沉思这个问题。

        电光火石间，书君怀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带着难以忽视的期待和喜悦。

        耳畔声音响起时，他似乎又能看见声音的主人大胆拉住他的模样，力气极大，让他不得不回头与她对视。

        于是他不等面前女子开口，又问道：“如月是谁？”

        书君怀比钟摇光要高半个头，因而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在他的话后，女子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脸上在笑，可她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如月……是我师弟。”

        “你拉着我叫你师弟的名字，”书君怀顿了顿，肯定道：“你以为我是你师弟。”

        “我和你师弟很像？”

        一句又一句，他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

        她就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可大脑却无比清晰地想起了虚凡君托师兄嘱咐她的那句话。

        尽管不愿，她还是记下了。

        “不像。”她望着他脸上样式古朴的木刻面具，轻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他道：“一点都不像。”

        “那你拉我做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她毫不犹豫道。

        “话本上说，这样可以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她仍在笑，轻声道：“我想让你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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