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旧事

许鹓坐在床上，眼神柔和而平静，她开始慢慢讲述，“一个遥远的时间发生的，一个女孩儿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儿，出生的那一天，她父亲正好从山上捉来一只山鸡，看风水的先生路过，便说这是祥瑞之兆，将女孩儿取名为鹓。

        鹓是传说里像凤凰的瑞鸟，可像凤凰的鸟终究不是凤凰。

        在偏远的山村里，孩子生下来地位就是不同的，男孩儿是家里的金疙瘩，就是家里再困难也会拿出所有的资源供养，而女孩儿是家里的贱骨头，只要赏一口饭，能活着继续干活就行。

        这女孩儿虽然家里的独苗，日子却并不好过，就像是个从外面捡来的，专门养在家里打杂的小丫鬟。

        她家里有个非常奇怪的传统，一到每年的六月，每天的子夜时分，一家人都到村子西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在东南西北四角分别点上四柱香，放上一个供果，然后再对着大榕树磕四个响头。

        从她三岁能帮着家里人做事起，每年都会跟着父母前去祭拜，她从来都不知道祭拜的对象是谁，大人们也不许她多嘴，而且每次去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的，还要把人分散开，到榕树下再汇和，大人还特意叮嘱不能让村里别的人发现。

        一即使是家里最艰难的时期，父母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凑出祭品，保证六月里的祭拜不断。

        多年祭拜，却什么也没发生，女孩越来越不理解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只当是封建迷信。

        每况愈下的家境和每年祭拜带来的负担，引发了母亲的不满，父母开始无休无止地争吵，女孩儿在偷听他们争吵时，无意中得知了祭拜的真相。

        无非就是一场像买彩票一样的赌博。

        父亲的叔父，家境曾经也是像她家里一样的贫寒，却有奇遇，一夜暴富，彻底脱离这个贫困的苦地方。

        一时间，这位叔祖父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而对他经历过的奇迹却是守口如瓶，只说是神仙保佑，自己运气好而已，反而引得人们更加好奇。

        而父亲的父亲，为了知道自己兄弟发财的秘密，在一次聚会上蓄意灌醉了他。

        酒后吐真言，叔祖父隐藏多年的秘密终究是没能捂住。

        “这都是神仙庇佑啊！那天我喝酒喝高了，在村子西边的老榕树那儿，不小心就栽了个跟头！你猜怎么着，我竟然去到了神仙的世界。

        那儿灯火辉煌，华丽得跟天宫似的，其中一个神仙问我，有什么心愿，他都可以实现，可我必须要交换。寻思着，我穷得响叮当的，也就故事讲得不错。要知道，我说的相声，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果然！就连神仙也喜欢！

        神仙听得开心就指点了我。第二天我就从院子里挖出了一个罐儿，按照神仙的指点，拿去城里卖了，又买了些别的东西，卖出之后，一下子变成了大富翁！

        我想着，神仙对我这么好，我发达之后好歹也要回报一二。神仙只说让我得空的时候，到那棵榕树下，东南西北各点四柱香，再磕四个头。你说这哪儿行呢，太简陋了，我怎么也要多放点供品吧！”

        叔父看到神仙的日子，正是在六月，可却没问出来具体是六月的那一天。

        一个看似荒唐的故事，让两代人开始坚持六月里的祭拜，几十年了，一年年的祭拜，也没将发财的梦变为现实。

        发财的梦没有结果，父母便改变了主意，开始祈祷能够再生一个男孩。

        这次神仙却十分灵验，很快女孩儿的母亲就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一个男孩。

        同时，女孩儿的噩梦也开始了。

        家里所有的重心都围绕着弟弟转，女孩儿知道，这个已经没有她的位置，弟弟降生的那一刻，她在家里的地位变得连根草都不如，干活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就要挨饿受冻或者接受打骂。

        后来，为了能让弟弟能到城里去念最好的学校，女孩儿的父母决定将她过继给一个大人物。

        这次，本来打算进城打工赚钱的女孩儿彻底心凉了，她偷偷去了解过，那个大人物曾花钱过继了许多养女，村子里就有不少这样的“幸运儿”，但最后那些女孩儿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她们的家人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的音讯。

        女孩儿开始恐慌起来，她不想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消失。

        她无法反抗父母，村子里也不会有人帮她，除非她能逃离这个地方。

        而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来说，想要逃离这个偏僻还交通闭塞的小山村，无疑是天方夜谭。

        走投无路的女孩再次想起那个荒唐的故事。

        神仙说，什么心愿都可以实现！

        那她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换！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父母已经哄着弟弟早早睡去。女孩从家里偷偷拿出那些香火和贡品，悄悄走出了家门，乘着风雪来到了村子西边的大榕树下。

        穿着单薄的女孩儿在路上瑟瑟发抖，林子里的树在惨白的月光下映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还不时传来雪压折枝的声音，吓人一跳。

        走呀走，女孩儿走了很久，她十分确定自己走的路是对的，但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陌生，路越走越长，月亮的位置也在慢慢挪动，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大榕树的影子。

        她踏上的是一条与乡村的土路截然不同的，窄窄的青石板路。

        踏着青石板路，女孩儿仿佛行走在古时江南的巷子里，两边都是白墙黑瓦的建筑。

        她抬起头，天空中的月亮忽然消失了，夜幕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青黄色。

        这么一抬头和低头的时间里，女孩儿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她忽然间站到了一个古戏楼的舞台上，台下是破败萧索的园林，客座上也没有任何观众，而舞台上，一群穿着精美戏服的人正包围着她，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戏曲。

        “欲望指引你来到这里。你想要什么？”

        声音从远处飘来，时间仿佛被定格，舞台上所有的人都立即停下了动作，女孩儿这时才发现，原来这群人竟然都不是真人，而是栩栩如生的人偶。

        一个青衣花旦从人群中款款走出，所有的人偶都被一根丝线拉到了舞台之下，为其让出道来。

        花旦的脸上戴着一个被油彩涂抹的面具，让人无法看清容貌，但只需要一个身影，你就可以明白，什么叫千般娇艳，百般柔媚，集于一身。

        青衣隐于面具下的眸子，是不理人间的疏离，嗓音里有一丝玩味的轻笑，“我想看一场戏。”

        “我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女孩儿如是回答。

        “希望这幕戏有趣些，不要太早结束。”青衣摇着扇子，转过身去，他的话音刚落，女孩儿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方。

        她仿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此时自己还维持着一个伏跪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等直起身来，在她面前的，就是之前一直怎么找都没找到的老榕树。

        而四周点的香，全都已经燃尽了。

        只是她的口袋里，多出了一个老旧的智能手机。

        打开手机屏幕，整个系统里就只有一个应用，一个有着京剧脸谱图标的app，叫做戏幕。

        打开app，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一段话：“亲爱的作者，欢迎使用戏幕app，恭喜亲成为本app第一个签约作者。你所写的戏幕，都将变为真实，收费仅每字一分钟阳寿，价格绝对公道低廉。请注意，故事来源于现实，如果你的写作与现实相差太大，强行改变因果，可是会受到额外惩罚的哟。使用详情请查看操作教程。”

        只要给特定的人种上丝线，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app上，一言一行都能由女孩儿来改写。

        女孩儿给那个想收养她的大人物种上丝线，意外发现这个人一直在暗地里做着儿童交易的买卖，专把十来岁的幼女卖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她控制着让这人打电话到电视台去自爆罪名，将人送进了监狱。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掌控他人人生的快感。

        而女孩儿第一次受到所谓的额外惩罚，心脏就像快被人捏爆一样，这样的噬心之痛整整持续了一天，只是因为她写下父母欣然送自己到城里去念书，他们能像喜爱弟弟一样喜爱自己。

        前一句话让她受到了惩罚，而后一句话判定为权限不足，喜爱是一种思想，而并非言行。

        这次惩罚让女孩儿对自己的父母彻底绝望。

        她开始利用app的能力打造完美的自己，成为老师眼中最优异的学生，同学们都羡慕的学霸女神。这下子，虽然父母依旧吝啬于给予她一点点亲情，却依旧以她为荣，有时甚至会让弟弟以她为榜样。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感情都是空的，只要她拥有金钱、名誉或是权势，其他东西会自然而然地依附而来。

        为了追求完美，她放弃了几乎所有的社交和娱乐时间，利用app强制自己学习，竞赛没有把握的时候，让强力的竞争对手在比赛前发生重大意外事故，无法出席，这样她就是永远的第一。

        也许在心底，她期盼有一天，父母会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宝藏，而不是只看得到那个娇生惯养，一无是处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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