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满了整个庭院，厅堂里安静得只剩下炭火炸响的噼啪声。

        懿和打量着祝菁，虽然带着微笑，也没有为难，但祝菁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排斥。

        “咳。”祝菁轻咳了一声，打破寂静。

        “这位……祝姑娘。”懿和颔首：“今日登门，可是又有什么事吗？”

        这个“又”字就用的很玄妙，隐晦委婉地表达了说话者的不耐烦。

        祝菁在心里做了一秒阅读理解，表面上跟听不出来似的，笑意吟吟，无辜乖巧：“陛下让我来给侯爷送云雾仙。”

        秦昇指名道姓要她送给彭牧熙，这种行为实在是意味深长。

        显然懿和也听出来了，她脸上的笑敛了敛，目光落在祝菁面前的盒子上。

        半晌，她才再次开了口：“侯爷不喜见客，祝姑娘若是着急，可以让我代为转交。”

        皇帝让人来送东西，被送东西的当事人却不出面，怎么听都有几分于理不合。

        是以懿和的语意缓和了很多，但细究下来还是不想她和彭牧熙碰面的。

        祝菁想着她和彭牧熙分道扬镳也才半天不到，他在不在府里还不一定，也不强求，站起身来：“那便劳烦郡主代为转交了。”

        于理不合的人也不是她，秦昇追究也追究不到她身上来。

        这么说完，她已经准备走人了。

        “你怎么来了。”一道沉静的声音传入大厅。

        祝菁抬头看去，有些意外地看见换了身衣物的彭牧熙，头发似乎还带着几分潮意。

        祝菁看了懿和郡主一眼，脸上浮起客套的笑容：“陛下命我来给侯爷送云雾仙。”

        彭牧熙蹙了一下眉又很快展开，显然没理解秦昇这种奇怪的举动。

        他看向懿和郡主：“母亲。”

        懿和郡主喜怒不辨地应了一声，目光在他的发间凝视了一秒：“外边冷，进来再说话。”

        彭牧熙这才走进来。

        虽不是亲母子，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比想象中要好不少。

        祝菁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彭牧熙态度虽然冷淡，但一应礼数都给足了懿和郡主，并没有敌视或者无视懿和。

        祝菁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拱拱手：“东西既已送到，那我便先走了。”

        “我送你。”彭牧熙道：“雪变大了，你没带伞。”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青息手里接过了伞。

        青息避着众人的目光偷偷朝祝菁挤了挤眼睛。

        祝菁上门这事，懿和郡主没有惊动彭牧熙，还是他让人传消息，彭牧熙才知道祝菁来了。

        他知道的时候前脚刚进了浴房后脚就出来了。

        祝菁朝青息弯了弯唇，彭牧熙已经打伞撑在了祝菁的头顶，两人走了出去。

        “怎么忽然让你过来了？”彭牧熙低声问祝菁。

        祝菁把手揣进衣袖里，声音也压得很低：“你去渭昌没被发现吧。”

        “应当没有。”

        “那就怪了。”祝菁这样说，想着秦昇的话。

        怎么感觉，秦昇像在给她和彭牧熙拉郎配？

        从厅堂到门口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祝菁看到门外的马车，抬手指了指：“那是我的马车，就送到这里吧，多谢侯爷相送。”

        “我送你上车。”

        看着祝菁上了车，彭牧熙又把伞递进车里：“京城的雪虽不大，却也要注意防寒，伞带走吧。”

        祝菁看着彭牧熙，头发本就半干的出来，此时已经凝上了不少冰花：“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

        彭牧熙垂眸，避开她的目光：“西关待久了，这京城的雪，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是吗？”

        “是……”彭牧熙看着眼前多出的一方帕子，抬眼看去。

        却见祝菁笑意吟吟：“怎么了？拿来擦擦头发。”

        彭牧熙迟疑地接过。

        祝菁笑了出声，放下帘子：“你给我一把伞，算是还了，侯爷，改日再见。”

        看着马车远去，彭牧熙将帕子折好，藏入袖中，微微回头，神色淡淡：“母亲。”

        懿和站在第二重门后，神色复杂地对上他的视线。

        “你心悦她？”懿和从来没见彭牧熙这样对待一个人，还是一个姑娘。

        哪怕神色冷淡，面对那个姑娘时任谁都能看到他面部线条的软化。

        彭牧熙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却也算不上热心肠，好事从来是让身边人去做，不会亲自出面，生怕麻烦。帮人撑伞这样体贴的事，更是从来不曾做过。

        懿和想着，脸色便越发差了，她蹙起眉头，盯着彭牧熙发上的霜花：“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她……不太一样，很厉害。”彭牧熙道。

        再多的不能多说，她只能这样解释。

        “这和厉害有什么关系。”懿和冷笑：“周怀月常年在边关，遇战不慌，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百姓爱戴，你觉得她不厉害吗？”

        “不一样。”彭牧熙下意识道。

        懿和扯扯嘴角。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是人在他心里不一样。

        一边想着，懿和淡下了神色：“既然不是心悦她，便不要和她走太近。”

        “母亲不喜她？”

        “人家姑娘家也是要名声的，不要耽误了人家。”懿和说着，肯定了彭牧熙的话：“我的确不喜欢她。”

        她也不解释，吩咐左右：“厨房给侯爷送碗姜汤。”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彭牧熙站在庭院里，没有动弹。

        “侯爷，娶媳妇这事儿，毕竟是您自己的事……”青息看他这样，忍不住不知道打哪儿跳了下来，小心翼翼道。

        彭牧熙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扑簌簌地罗，他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母亲说得不无道理，我不是在想此事。”

        青息咕哝：“我看你想得那么入迷……”

        “为何这就是在想母亲不喜欢她？”彭牧熙问完，接过院子里人递过来的姜水，一饮而尽，看向青息，目光越发锐利：“你们都觉得我心悦她？”

        “您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祝姑娘。”青息下意识道。

        彭牧熙：“……”什么眼神？

        看懂了彭牧熙目光的青息磕巴了一下：“就……这种眼神啊。”

        ……

        祝菁并不知道青息和彭牧熙的奇怪对话，让人把说好的云雾仙给石蔑送去，就去找陈金三了。

        陈金三正在阅览密阁一纵事务，整理宗卷，腰板挺直，君子端方。

        祝菁抱着手里的汤婆子，歪歪靠在门口，感觉他不像是在密阁办事，而像是在她那边的世界里的内阁。

        数月不见，肤色变得正常了许多，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贵公子的感觉。

        祝菁啧啧摇了摇头，陈金三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可是那边又有什么……祝姑娘？”

        数月不见，他差些没反应过来。

        “做得有模有样的嘛。”祝菁随意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我听人说你待在这好几天了，可别把自己给累垮了，那我可亏大发。”

        陈金三苦笑一声：“该做的都差不多了，哪是因为这个留在这里。”

        祝菁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凑近了些。

        陈金三却没有多说的打算，他从一侧柜子中抽出一本册子：“这是这段时间的人员调动情况，这些人……”

        “先不着急处理。”祝菁翻了几页，眉眼泛起笑意：“如今敌明我暗，等他们先出手。”

        “孙祺谨慎，他真的会出手吗？”

        “渭昌事态不知道发展得如何了。”祝菁琢磨着：“若是路晖没招架住，孙祺指不定会心急。”

        “也不是真的指望他出手。既然已经把人塞进来了，实在必要，我们也可以好心帮帮他。”祝菁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一副安安分分的样子：“密阁的发展，可不能走到这步就完事了。”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陈金三恍惚间在祝菁的安排中窥出几分端倪。

        祝菁的目的并不是针对孙祺。

        她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不是与谁争，也不是斗倒谁，而是发展密阁。

        她之所图，从来甚大。

        “最近盯紧这些人，密码方案全面改进的准备会加快。”祝菁说着，嘴角微微勾起。

        仔细看去，能在她眼中看到几分跃跃欲试的火光。

        “是。”陈金三应道。

        除了那句吩咐，祝菁并没有接回自己的事情，她让陈金三继续做着阁主的事情，自己则一心完善密阁的加密方案。

        ……

        “路晖死在了狱中。”

        “其他人呢？”

        “除了一个叫惜鸢的侍女，无一活口。”

        “施大人的情况如何？”

        “本就事出有因，施大人事后戴罪立功，圣上并无责怪，”

        祝菁终于从奋笔疾书中抬起了头，汇报情况的人恭敬地将一封信递上。

        祝菁一目十行后，边将信纸放在灯烛上燃烧，边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是。”

        祝菁看着手里的纸张慢慢燃烧。

        她走后，施琴找到岑婆和岑繁，问清假谭婉事由，向上报明了谭林通敌叛国的可能性，虽说透露了蛛丝马迹，但这把火终究没有烧到孙祺身上。

        他解决起人来倒是干脆利落。

        祝菁任由火焰灼烧到指尖，才不痛不痒地放开了纸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之后，再次低头继续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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