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你今日看起来不太高兴？”祝菁述职完毕，秦昇对密阁进度相当满意，看见她脸色不好，出声关心。

        祝菁板板正正一躬身，站起身来时脸色却差得更厉害了：“陛下，我总疑心密阁之事是不是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怎么说？”秦昇神色一沉。

        密阁对他来说就像是秘密武器，自打吴绥远到他面前举荐祝菁，祝菁又表明态度忠心于他后，他对密阁日渐上心，对祝菁也日渐倚重。

        此时祝菁的话简直是在他的神经上蹦哒。

        “自我建密阁之日起，我便感觉到似有人针对。”祝菁蹙起眉来，脸上像是有几分不解。

        秦昇轻咳一声。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祝菁秘阁的事情，她便一直老老实实经营自己的事情，倒是没想到孙祺暗中动作挺多。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祝菁心里冷笑了一下，表面终于露出了一点带着怒火的冷。

        “今日青山侯府上的三公子却忽然要带走我的人，只不知是存心的还是被人利用。”

        秦昇点头：他家老三向来是个不着调的，的确是该好好提点。”

        只是态度到底缓和了下来。

        祝菁借着拱手的动作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觉得是密阁受了针对。”

        “只是那人，我原是有意趁着年少，举荐给陛下，未来即使没了我，也能让她支撑密阁。”

        一般来说，官场中一些人都不喜欢倾囊相授，生怕自己被取代，秦昇没想到祝菁这么早就惦记起了这种事。

        至少这是他自己所不能理解的行为。

        “你倒是不怕她替代了你。”

        “陛下，我早便说过密码学并不易学。那小姑娘天赋卓绝，可遇而不可求，我只生怕错过了就再也见不着了，”祝菁苦笑：“为陛下办事，祝菁不敢有半分私心。”

        听起来的确符合他对祝菁一贯的评价：没有太多心思，算是忠心之辈。

        “陛下不知她有多难得，虽是小小年纪，做算学她连算盘都不需要，飞快便能得出结果，读书更是近乎过目不忘，我原想着明日就带她来见见陛下。”

        “若是其他人遇到了什么，我也不至于这样怀疑，只是那姑娘实在重要。”祝菁面色沉沉，忧心忡忡：“那是我在慈幼院寻的小姑娘，断不可能得罪了人，却遇到这种事情，我如今只担心自己护不住她。”

        “假以时日，她也许能让密阁发扬光大，是如今我最看重的人没有之一。”

        秦昇的表情终于不好看了。

        若说这事是别人闹的，他还能当是意外，可是祝菁说的却是青山侯家的三公子。

        孙祺总想着提拔自己小儿子，密阁的事情是让孙立涵插了手的。

        秦昇心知肚明，甚至上回祝菁被追杀，也和孙立涵脱不开关系。

        祝菁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能感觉到针对，只能说他们做得太过显眼。

        如果是之前也就算了，可现在秦昇已经确定了密阁的存在，只想着找个机会让青山侯停了秘阁的筹措，发生这种事情无疑让秦昇异常恼火。

        祝菁绝口不提孙立涵见色起意的可能性，只往密阁收到了针对上面推。

        “这样看来，实在是过于不懂事了。”秦昇的声音淡了下来：“实在应该敲打一番。”

        从“提点”到“敲打”，祝菁心里顺了点气，却也知道再怎么也罚不重，她稍稍直起腰来。

        “那姑娘叫符杏，尚且年幼，还是需要学习的时候，密阁暂时也不需要她。”祝菁像是想到了什么：“倒不如养在陛下或者陛下亲近的大人身边，让她和陛下亲近些，也更好保护她，总比待在我身边好。”

        秦昇若有所思。

        他看重密阁，自然要任命亲信之人。

        按照祝菁的说法，那挺厉害的小姑娘慈幼院出来，无父无母，带来皇宫到身边教养，她自然会感恩戴德。

        这样看来，祝菁的想法倒是相当不错。

        这么想着，秦昇看祝菁便越发顺眼。

        他下定主意：“不错，明日送进宫来让朕看看，密阁下次遇到什么问题，只管来和朕说。”

        “徐敬才，送祝姑娘回去。”他说着向祝菁点头：“徐敬才身手不错，你不用害怕。”

        祝菁道了谢，跟着那个叫徐敬才的公公向外走去，谁知正巧在门口碰到了蔺寻昭。

        “公主殿下安。”

        “倒是巧，每次都能遇到祝姑娘。”蔺寻昭目光在徐敬才身上轻轻扫过，看向祝菁。

        “是公主殿下孝顺，日日探望陛下。”徐敬才笑了笑：“陛下让奴才送祝姑娘回去，奴才便先告退了。”

        “去吧。”蔺寻昭点点头，与祝菁擦肩而过，进了御书房。

        祝菁走出几米，忽然回头，蔺寻昭的衣摆没入门口，身后的小太监安静地跟随。

        她眯了眯眼。

        她回过头去，却看见徐敬才冷幽幽地看着她。

        秦昇身边的这位太监，祝菁也是每次进宫都能见到。

        和另一位贴身太监徐敬德相比，徐敬才虽然也能适时说出些奉承话来，但目光总冰冷得像一条粘腻的蛇。

        这位秦昇的最信任的心腹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不自禁地毛骨悚然。

        祝菁压下心底的思绪，对他无辜地笑了笑。

        “祝姑娘，这边请。”

        ……

        祝菁被送到门口时，护卫并不在，她笑着向徐敬才道谢，杨明月的声音忽然横了出来。

        “可让我逮到你了！”

        杨明月话音刚落，才注意到面白无须的徐敬才：“太……太监？”

        粘腻的目光一下子缠到自己身上，杨明月脸色一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祝菁脚步微移，挡住了徐敬才看向杨明月的视线，拱手施礼，有推了袋银两给他：“是有些恩怨的邻人，今日多谢公公了，陛下身边离不得人，公公快些回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了。”

        徐敬才武功奇高，一般情况下贴身护卫于秦昇，秦昇让他来送她，大概是为了表达看中，是一种收拢人心的手段。

        可惜祝菁内心毫无波动，她面上感激，做出了关心秦昇的姿态，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不耐烦。

        徐敬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危险。

        徐敬才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笑来：“那咱家就回去给陛下复命了。祝姑娘止步，无需送了。”

        看着徐敬才走远的背影，杨明月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地看着祝菁：“你怎么还和这……”

        “我侍卫就一会儿不在，就被杨姑娘抓到了机会，您是天天盯着我的门口么？”祝菁面露苦恼，不动声色地打断了杨明月的话。

        徐敬才的武功有多高她不清楚，但蔺寻昭说起他时的语气十分忌惮，这样的人，想来走远了也能听到此处的动静。

        杨明月就是个普通富商家被养娇了的姑娘，如果被徐敬才惦记上了，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杨家万劫不复。

        杨明月轻易就被带跑了思路，扬着下巴不服气道：“谁盯着你门口了，只能说上天都要让我抓住你。”

        祝菁心里无奈摇头，露出一点委屈：“金三已经许久没来了，你还要堵我做甚？”

        杨明月一噎，却是目光游移，连声音也磕绊起来：“你……你可知陈公子平日里……都在何处？”

        “你有事找他么？”陈金三现在大多时候都在英语阁，祝菁当然不会告诉她。

        “我就问问！”杨明月脸上多了几分羞恼，却没有说原因。

        祝菁小声道：“你莫不是看上了陈公子？那你的小学徒可怎么办……”

        “你在说什什什么小学徒！”杨明月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她震惊地看着祝菁，红霞飞上脸颊。

        下一秒理直气壮：“我才不喜欢陈金三！”

        “那就是喜欢小学徒了。”祝菁了然地点点头：“那你问陈公子做什么，你的小学徒知道你这么关心陈公子吗？”

        “谁关心了？”杨明月气急败坏，想走又因为没问出答案而不能走：“我只是帮人问！”

        “下次你让她亲自来问。”祝菁撇嘴：“托人问算什么事呀，你让她来问，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说完，退进家门，不再管杨明月。

        符杏已经在院子里，池生正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女孩子除了眼眶红红，面无表情，看起来过分乖巧木讷。

        两人看见祝菁回来，俱抬起头来。

        “小姐。”

        “姐姐。”

        祝菁颔首，又揉揉符杏的脑袋：“侍卫呢？”倒是难得没见到他的身影。

        池生张了张嘴：“方才有人忽然……”

        “被人引走了。”符杏低声插话。

        祝菁了然，符杏从来都是聪明的。她让池生退了下去，坐到符杏对面：“今日的事，吓到了吗？”

        符杏摇摇头：“符杏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小福星当然不会有事。”

        符杏抿抿唇，有些腼腆地笑。

        符杏的名字是祝菁取的，和“福星”同音，收养她后，祝菁总爱叫她小福星。

        祝菁教她读书写字，从不因为她是女孩儿而对她诸多限制。对她而言，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被祝菁带回家。

        慈幼院也不是纯然善意干净的地方，符杏也比所有人想象中坚强得多。今日遇到的事情，虽然想起来可怕，但祝菁出现得及时，并不足以让她吓破了胆。

        “姐姐知道小福星是坚强聪明的孩子。”祝菁勾了勾符杏脸侧的头发：“所以明日姐姐送你进宫，小福星也不要害怕，好不好？”

        “进宫？”符杏有些惶然地看向祝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姐姐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你，只是让你进宫，你还是姐姐的小福星。”

        祝菁压低了一些声音：“日后平日里有什么事可以找陛下做主，实在不行或者想姐姐了，就去找四公主。”

        “今日的事情，姐姐已经寻陛下说了，他会给那人一些教训，至于更多的，来日方长。”

        “姐姐每周都会进宫找小福星，小福星不要落下了功课。”

        祝菁将符杏拉到身边：“姐姐如今人微言轻，日后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只怕护不住小福星。宫里人人都要听陛下的，小福星多和他亲近，但不要轻信他。”

        “四公主是姐姐的好友，不论明面上如何，私下都会帮着小福星。”

        “皇宫里卧虎藏龙，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就像陛下身边的徐敬才公公数十米外尚且能听清别人在说什么，遑论其他姐姐不知道的。”

        ……

        祝菁仔细地一点点叮嘱过去，丝毫不担心符杏无法理解，不知道该怎么做。

        “姐姐，我知道怎么做的。”符杏乖巧地回答。

        “小姐，段侍卫回来了。”池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祝菁捏了捏符杏的脸，向门外走去。

        她难得在侍卫身上看出了几分狼狈。

        “怎么了？”祝菁讶异地看着他：“家里进贼了？”

        “不知道。”侍卫神色沉沉：“抱歉。”

        就这么被人引走，的确算是失职。

        祝菁盯了他几秒，回了院子，看见树上钉了一张纸条，她取下来看了一眼，随手一揉，丢进了正厅的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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