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所以他就这样信了？”蔺寻昭似是觉得很有意思。

        “不信又有什么办法。”祝菁眨眨眼，有些俏皮地笑了一下：“他还能换个人用不成？”

        除非有第二个穿越者，并且恰好那人也是学密码学的。

        否则至少相当一段时间内，她都是无可替代的。

        只要她没有让他察觉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没有不信她的理由。

        蔺寻昭笑了笑，将一个小竹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快出宫吧。”

        祝菁将小竹筒藏进袖子里，工工整整拱手弯腰：“公主殿下万安，祝菁告辞。”

        ……

        祝菁揣着手里的东西向宫门走去，她的侍卫已经在宫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手里还拿着个酒袋子。

        从某个角度来说，秘阁对于密阁来说，除了官大势大意外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祝菁怕自己在外面被暗杀，就让吴绥远让人把他叫来了。

        但是拿着个酒袋子……

        虽然他也没醉。

        所以祝菁也不生气，她慢慢踱到他面前：“走了。”

        他闻言也很配合，跟着祝菁，然后坐在了马车边上。

        祝菁笑眯眯地看着他：“跟着我很无聊是不是，侍卫？”

        当时他到她身边说的是随她称呼，祝菁除了知道他姓段，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从蔺寻昭那儿得知不能信任他之后，祝菁也失去了问他名字的心思，就一直侍卫侍卫地喊他。

        段侍卫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有点吧。”

        竟然没有否认。

        祝菁好脾气地点点头：“真希望你早日摆脱我。”

        侍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很理解她说的话。

        祝菁放下车帘，取出竹筒中的纸条。

        上面写着“继学书斋”四个小字，下面是一个图案，一条小龙被云雾缭绕围拢。

        “我听说继学书斋相当不错？”祝菁重新探出头去，问侍卫。

        她经常会去各个书斋找书，了解武秦历史、山川地貌以及风土人情，问这个问题并不显得突兀。

        侍卫看了她一眼，扯扯嘴角：“继学书斋是京城最大的书斋，你一个读书人，竟然不知道？”

        祝菁一边有些意外侍卫会把读书人这样的词放在一个女子身上，一边又觉得无辜：“我不知道多正常，我对京城又不熟悉。”

        这不能怪她，秦妗就没有出过几次宫。

        “我要去继学书斋看看。”她敲敲车壁，对侍卫说道：“你在书斋门口等我。”

        祝菁去书斋的频率不低，侍卫对此习以为常，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继学书斋并不在人多之地，距离城郊更近，普通人来此大多都是为了游乐赏玩。

        从门口看去，这地方就是几座高楼，里面是品茶酒诵诗书的人。

        祝菁走进去才知道为什么说继学书斋是京城最大的书斋，也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继学书斋。

        穿过阁楼，后面是一大个圆湖，湖心岛上赫然是一栋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的建筑，牌匾上书“继学书斋”四个大字。

        祝菁没忍住扶了一下额。

        很显然外面的阁楼里面的湖都在继学书斋的范围内，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牌匾不挂外面挂里面的操作。

        不走进来又没人告知的话，谁会知道这地方是继学书斋？

        这明显不是一个单纯的书斋，湖上偶尔有船只相随相错，人们在船上高谈阔论，相比之下，湖心的小岛则静谧端肃。

        祝菁只是停在水边看着那座书斋，就有带着渔帽的人划了过来。

        不过这些人其实并不特别忙，因为偶尔水边会有几只空船任人自便，更有时划船的人会分担一些这样的活计。

        比如此刻，船夫来到岸边之前，已经有了另一叶小船渡到水边。

        “你是要去书阁吗？”船上拿桨的人问，“我送你吧。”

        祝菁感激一笑，跨步上船，那人便划起船来，口中还问道：“兄台是来寻什么书的？”

        一些士子爱广交友，共谈诗书政论，比才斗学，逢人就能唠上，继学书斋里船上阁中，不少都是这样的人。

        但船上的另一个人忽然瞪大眼，显然无措：“你是女子？”

        祝菁看着他眯眼看人的样子，知道这人多半是近视，坦然道：“我是。”

        祝菁穿的衣服很中性，并不像女裙纱衣飘飘若仙，反而是绵实的布料青色的衣衫，款式更偏向于男装，头发也简单束起，都是为了方便。

        但是她也没有女扮男装的意思，所以近了自然能判断出来。

        划船的人也被这话惊得回头。

        “姑……姑娘？”

        一叶小舟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此时船上三个人并不显得拥挤。

        结果两个大男人反应过来后，一个往船头挤，一个往船尾挤，一下子剩下的空间就全是祝菁的了。

        站在船中间的祝菁：“……”

        划船的人似乎也觉得不妥，干笑了两声：“抱歉，来继学书斋的姑娘并不多，我们没有分辨出来。”

        祝菁理解地点点头。

        这哪里是不多，她目光四下一扫，就她这么个姑娘。

        女儿家就算去书斋，也多去普通书斋，非要买什么特别的书，也大多是托兄长买而不是亲自来。

        偶尔有大家小姐来，那也不会是孤身一人。祝菁这样，不开口说话又不仔细看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她看他们紧张，也就不主动搭话。

        湖心亭不远，很快就到了，祝菁下了船拱手道谢：“多谢二位公子。”

        她这礼也不是女儿家的礼。

        船上二人匆忙回礼，调转船头划走了，跟后边有狗追似的。

        祝菁无辜地笑笑，转身往继学书斋走去。

        继学书斋内部很高阔，走进里面能看见一排排书架，还有楼梯能上去，跟图书馆一样。

        往里走穿过书斋，迈过一个门槛，另一边是九曲回廊，衔接着一个大亭子。

        有几人穿着白袍在那儿品茶，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正在谈笑，据说如果想找特定的书又找不到，可以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祝菁扫了一眼周围，径自向那里走去。

        “我怎觉得太平湖里的鱼又肥了。”

        祝菁走近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那些人天天喂着呢，哪里能不肥……我们等下可以抓……”

        “咳咳。”其中一个人看见祝菁，轻咳一声以做提醒。

        他看着祝菁，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位小友要找什么书？”

        祝菁并不像其他人站在亭外等人出来，反而走进了亭子，微微拱手，自报姓名：“我叫祝菁。”

        亭子里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看向了她。

        祝菁抿唇一笑，把竹筒里的纸条递给其中一个人，那人看过，将纸条传给身边的人。

        纸条就这么在亭子里的人手中传了一圈。

        一个安静坐在靠边的老人站起来：“我带你去。”

        祝菁再次一礼，跟上他的脚步。

        看着两人进了书斋，亭子里的人才窃窃私语起来：“这就是大人说的那位？”

        “看起来好小，聚英殿那事，真的没有人帮她吗？”

        另一道声音开始嘲讽：“又不是谁都要等大器晚成，有些人啊，就是酸。”

        “嘿，你这老头子。”

        “等下还抓鱼吗？”

        一时间，亭子里又热闹起来。

        另一边，祝菁随着那老人上了一层又一层楼，期间接受了不少讶异的目光。

        越往上层的书则越冷僻，人也越少，再往上就没了人——因为有人守着，禁止通行。

        但祝菁在老人的带领下，没有人阻拦她们。

        “在这儿。”不知道上了多少层楼，老人站在一个书架前

        “哪本？”

        老人看了眼祝菁：“这个书架的下面三排。”

        祝菁一愣：“怎么那么多？”

        老人没有回答，只平静地交待：“祝姑娘想来下次可以直接来，守梯的人已经认得你。”

        “多谢。”祝菁无意间看向窗外，也就是这个角度，她才看到，隔了湖对面的阁楼柱子上，镶嵌着亮晶晶的宝石，远远看去，隐约凑成了三个大字——立心阁。

        她眨眨眼，忽然回身去扒背后的窗，就看见屋角处放着一个水晶球，阳光透过去，“立命亭”三个光影就打在与继学书斋相邻的亭子上，远处的湖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在里面呆着，隔着水能看见荡漾着的“太平湖”三个红字。

        祝菁：“……”

        这个书斋真是有够特别，不站在高处，都看不到这些名字，不愧是把“继学书斋”挂里面的人，敢情那已经是最明显的了。

        “立心阁，立命亭，继学书斋，太平湖。”老人忽然开了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祝菁随口接，“都是好名字。”

        “可惜，都被藏起来了，是不是？”

        “藏秀于内而已。只要初心不变，就不算可惜。”小姑娘笑吟吟地，说起话来让人不会怀疑她的真心。

        “祝姑娘和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没有年少有成的清高自傲，也不像久经官场之人八面玲珑，不动声色。

        她身上有少年人的直白与朝气，行事看似直率却也滴水不漏，加上有那样的才能，难怪大人会看重她。

        “没有人能靠想象知道另一个人的样子。”祝菁抿唇一笑，从老人指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

        “今日不打扰你了。”老人点点头，像楼梯走去，站在楼梯口，忽然道：“继学书斋原本要比现今热闹得多。”

        祝菁翻书的动作一顿。

        “真希望有一天还能看到那样子。”

        说完，老人的脚步声慢慢变远变小。

        祝菁头也没抬，没听到似的，一本一本地把书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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