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祝姑娘，到了。”有些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祝菁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眼前这座恢宏华丽的皇宫。朱红色的大门沉重庄严，守门的侍卫静穆肃立，更显得深宫重重，君恩似海。

        在这个时代，有无数男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挤破头也想要迈进这扇门，登上那令人向往的天子朝堂。

        可也有无数女人，看着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一边为着自己的地位斗得你死我活，内心却未必不希望迈出这九重宫阙一步。

        至于她嘛……

        “祝姑娘，请吧。”太监一甩拂尘，在前面带路。

        祝菁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紧跟而上。

        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她是个女人，但已经离开了九重深宫，如今又改头换面，以一个新的身份，即将迈出登上天子堂的第一步。

        没办法呀，不登不行。

        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总不能真和这些古代的女人一样，讲什么三从四德，跑去相夫教子。

        总得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想到这里，小姑娘幽幽叹了口气。

        “祝姑娘，到了，进去吧，咱家现在就去通知皇上。”身前太监的声音打断祝菁的思绪。

        她抬起头来，大殿金碧辉煌，匾额之上整整齐齐地写着“聚英殿”三个大字。

        三个大字整齐但一撇一捺都锋利夺人，据说是武秦开国帝王的亲笔之作。这个宫殿，便是用来让武秦帝王见识天下英才的，不拘哪一方面。

        这世间多少人，都以踏进这座宫殿为荣，如果能在此处得封受爵，自然是更让人骄傲的事情了。

        然而看着那三个大字，祝菁只是想起自己依然如狗爬的毛笔字，她摸摸自己的鼻尖，抬脚迈了进去。

        聚英殿里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大多已至中年，除了间杂着几个年轻人，一眼看过去，皆是头发苍白稀疏，胡子拉碴，眼圈微黑，看起来疲惫又憔悴，也不知道在这大殿里待了多久。

        祝菁的到来惊动了这一潭死水。

        “怎么又来了一个人？”

        “这是谁？有人认识吗？”

        “是个女子……”

        “总不能是来玩耍的吧？”

        ……

        祝菁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歪了歪头。

        “这位姑娘，不知是否走错了地方？”有人忍不住出声问了，想着这是皇宫里，语气谨慎。

        其他人可不像他这样客气，祝菁身上的衣服样式算不上华贵，布料也就是舒适算不上罕见，也不是宫里的衣式，绝不可能是什么贵人：“这里可是聚英殿，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来的地方！还不赶紧离开？”

        “我没有来错。”祝菁像是没有听见那些人的呵斥，她双手作揖，有些腼腆地笑道：“是一位公公引我来的，说是皇上寻我。”

        惊诧声传来：“她也是来解那隐语的？”

        “宫里的人引来的，应该没错。”

        这一下，整个大殿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祝菁身上。

        有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来见识的？”

        “公公说，陛下是来请我解密的。”

        “解密？”有人忽然明白过来，这个简洁明了的说法起源于最近：“你就是那位传开了的祝姑娘？”

        “是我。”小姑娘看起来乖乖巧巧，露出一个笑来，明媚靓丽，照亮了杂乱沉沉的聚英殿。

        只可惜这聚英殿里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还有不少老古板。

        “就是你啊？”有人一下子皱起眉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日后别凑这些热闹，也低调些，这样扬名总归风气不好。”

        “我们一群人在这几日都未把那隐语解出来，你其实没有必要来。”

        “这样小能做什么？来这里胡闹吗？”

        ……

        祝菁听着周围人明目张胆地议论，并不生气。这样的话，打在她身上不过是毛毛之雨，毫无威力。

        小姑娘眼睛圆溜溜的，带着一点迷惑，纯稚无辜：“公公说：是皇上让我来的，先生们是在说皇上不是吗？”

        聚英殿里霎时间一静。

        “最重要的是你让自己的名声到处乱传，半点不加忌讳，实力不足却任由自己的名字经由他人口，也不嫌丢人吗？！”

        “是啊……”

        “你可是个女子……”

        “真是好不讲道理的话。”有些温柔的语调从大殿后响起，未见人，声先至：“当初江云居杀敌镇国，位及摄政王，亦是女子。说起来，若没有这位女子，今日诸位也没有机会站在这武秦的聚英殿里对另一位女子指手画脚。”

        一群人向声音来源看去，三道人影慢慢走出。

        “父皇，他们很不满我请来的人呢。”衣着华丽的女子蒙着面纱，语调含着莫测的笑意，俯视着殿下众人，看不清神色，莫名就让人心神紧绷。

        一群人辨认出三人来赶紧下拜行礼，被帝王免礼之后，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回复这句话。

        “四公主息怒。”跟在女子与帝王身后的人出声解围：“这聚英殿之内，明珠不会蒙尘，实力也从不凭人嘴上说说，更与男女无关。”

        女子闻言收回目光，随意地在皇帝身边坐下，显然是被这位帝王相当爱重的一位女儿。

        祝菁抬头，遥遥和她对视的一眼，又彼此收回了目光。

        阶上的帝王开了口：“你叫祝菁？”

        祝菁站了出去，正正经经地弯腰对着皇帝深深行了一礼：“正是草民。”

        “朕听说你擅长解隐语？”

        祝菁：“确有涉猎。”

        “这大殿的众人，亦都是精于此道的人。”皇帝沉声道，“近来朕得了一句隐语，然而这些人用了三日，仍然一无所获。”

        “阿妗说你在贵女之中已浅有名声，向朕举荐你，你可愿一试？”

        祝菁目光亮亮：“陛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若我能成功，可是能得到赏赐？”

        小姑娘目光清亮，瞧起来心思直白纯粹，说出这句话来，也并不让人生厌。

        皇帝允诺：“自然。”

        “是与他们一样的赏赐么？”

        “这是自然。”

        “哪怕我是个女子？”祝菁犹疑地问，似乎有些担心与低落，像一只受了欺负却不敢述说的幼兽，让人心怜。

        “父皇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允了你，自然不管你是男是女，年长年幼。”四公主倚着身前的木几，扫了众人一眼：“能够站在这里的，结果出来之前，人人都没有什么分别。”

        皇帝没有反驳：“这赏，能者得之。”

        大殿中鸦雀无声，无人敢驳。

        祝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草民愿意一试！”

        很快有人将誊抄过内容的纸卷呈到祝菁面前，祝菁将它打开。

        首先入眼是一句诗与一首词。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将水暖鸭先知”

        “春花香，秋山开，嘉宾欢歌须金杯，孤灯光辉烧银缸。之东郊，过西桥，鸡声催初天，奇梅歪遮沟。”

        而后是十二短列，每个短列有三个数字：叁，叁拾，壹；拾叁，捌，叁……

        每条短列的最后一个数字都不会太大。

        祝菁眨眨眼，若有所思。

        ……

        解密需要时间，皇帝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看着一群人发呆，看见祝菁似乎已经进入状态，他挥挥大袖：“既如此，朕明日再来，期待诸位的好消息。”

        说着，一行三人就要往大殿外走去。

        “陛下，请留步！”祝菁回过神来，赶忙出声。

        一时间，包括皇帝，整个大殿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祝菁抬头坦然与皇帝对视：“此十二字，我能解！”

        “哦？就已经知道十二个字了？”

        “这里是十二列数字，陛下，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有人不满。

        “是啊……”大家纷纷附和。

        “准确来说，是十二短列排成四列三行，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诗，一首词。”四公主声音似乎温柔，拆起台来却不留情面：“只可惜三日过去，先生们总藏着掖着，此时才言一眼就能看出来，倒是让人误会了先生们的才能。”

        这个时候跳出来做马后炮，有用吗？

        “你呀……还不知是不是十二个字呢。”皇帝对这个女儿很是纵容：“且听她说。”

        外界的纷争惊扰不了站在大殿中央的人，她出声解释：“陛下，这种加密方式，有一个名字，叫做反切码，如果看懂了的话，其实也不算难。”

        祝菁双手拿着纸卷：“一个字可以分成声韵调三部分。”

        “纸卷之上每小列恰好有三个数字，我们根据数字的大小其实很容易判断：第一个数字表示用诗中第几个字的声，第二个数字表示词中第几个数字的韵，第三个数字则表示第几调，组合起来就成了一个字音。”

        为难了众人三天的东西，到了祝菁口中却这样轻易而简单。

        四公主若有所悟。

        皇帝……

        皇帝没听懂，他点点头：“所以这十二字是……？”

        蔺寻昭深深一礼，语调轻快：“天选真龙，众心所向，万寿永昌。”

        “果真？”皇帝问身侧的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也是一礼：“祝姑娘聪慧，一字不差。”

        祝菁抬起头，看起来乖巧又老实：“不知是哪位高人给陛下的赠言，竟花费了这样的心思。”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不是高人，是仙人。今日所见，祝姑娘倒是大隐隐于市，如此聪慧，竟到了如今才初显名声。”

        “不是不是，陛下谬赞了。”祝菁赶紧摆手：“不是大隐隐于市，只是我怕没有实力光有名声，会被人嘲笑，最近才敢将这技艺展现人前。”

        小姑娘一番话明明是在为自己解释，却让大殿中许多人像被扇了个耳刮子，脸色又黑又红。

        方才还在说他人不低调，也不知道不低调的到底是谁。

        “好！好！好！”皇帝抚掌。

        “我寻来的人，哪里能让父皇失望？”四公主目光一扫大殿下的众人，除了恼羞成怒的，还有些人表情或是茫然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恍然大悟，显然还在思考祝菁给出的解密之法。

        “诸位可不要对女子有偏见啊。”

        他们三天没看出什么的东西，祝菁却是一眼明白。

        此事大家都无从辩驳。

        一时之间，诸人皆下拜：“草民浅薄，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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