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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见来的不是马文正的人,展宁略微松了一口气,原本高高提起的心落回原处。

        这恐怕也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次——见到严豫,心里的感觉居然不是单纯的抵触和提防,而是庆幸。

        至少比起马文正来,严豫还不至于要致她与严恪于死地。

        展宁这方是松了一口气,相较之下,严豫的面色却着实不善。

        他的视线在仅着里衣的严恪身上,以及正拿着严恪外袍的展宁身上打了个来回,之后又望向严恪身旁小桌。

        小桌之上,摆着些染血的白布,以及尚未收好的伤药。

        “阿恪这是受了伤?”

        严豫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跨进屋中。他先走到展宁面前,伸手自展宁手中取过严恪的外袍,“你刚刚是在替阿恪换药?”

        严豫与展宁说话之时,目光如针,略寒的语气中暗藏将要勃发的怒气。

        展宁熟识他的脾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与严恪之间的情形,多半是教严豫给误会了。

        严豫这人,性情霸道不说,独占欲也来得极强。凡是他的“东西”,哪怕丢了毁了,也由不得别人染指。

        展宁上一世,就因为林辉白的原因,被严豫狠狠折腾过许多次。

        “世子背后中了箭,手不方便,我替他换药。”

        被严恪视为所有物,展宁心中很是厌烦,但眼下人多眼杂,又是非常时刻,她不愿与严恪当众闹出些什么,便只有忍了不耐解释了一句。

        严豫听了她的解释,目光在她颜色明显偏红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一双眸色眼瞳中乌云密布。良久,他才转过身,转手将手中严恪的外袍丢与身旁侍卫,冷声道:“与世子更衣,回驿馆。”

        严豫带来的人手下利落,很快便服侍严恪穿好了衣裳。

        一行人来去匆匆,严豫本打算处理了花枝,但被展宁拦了一把。

        这个出身妓馆的姑娘并没有害过她,也不知道什么隐秘的事,不至于就这么摊上一条性命。

        展宁随手倒了颗药丸与她,只说是解药,之后便与严恪随了严豫一道离去。

        回去驿馆的路上,展宁与严恪知晓了严豫这么快寻来的因由。

        因为担心展宁的安危,展臻化名的“顾成”早就将严恪两人与连安的约定告诉了严豫。

        严豫一早入了城,听说展宁与严恪没了消息,便一面派人与安南省兵马使于仲通去信,控住安南省的驻防兵马,防止马文正狗急跳墙,一面又直奔马文正府邸,直接将马文正扣了下来。

        上一世亲手整肃过江南,对于马文正这人,严豫知晓的,自然比展宁和严恪多一些。

        这个安南省巡抚,是他三哥端王严懋的人。

        眼下,他手里既已握了叶乾的手札和诅咒温陵的铁人,又得了顾成这个人证,对于“真龙”之地这件事,马文正多半是跑不掉了。

        再拖延下去,不过是给了马文正时间。

        而马文正多一分时间,展宁与严恪便多一分危险。

        他索性直接扣了对方,逼问展宁和严恪的下落。

        与此同时,他也派了人去“顾成”所说的地点守着,看能否等来严恪与展宁。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花枝。

        回到驿馆,严恪与展宁先各自回房收拾自己一身的狼藉。

        昨夜,马文正的人来驿馆搜查了一通,带走了莫大夫,也将几人的行囊翻了个乱七八糟。

        好在对方是要找叶乾那本手札,并没有动他们别的行李,他们的衣物这些都还在。

        展宁刚刚换好衣衫,房门便被人直接推开来。

        这般行事,自然只有严豫做得出来。

        没了外人,展宁面对严豫,脸上也就摆不出几分和缓,“睿王爷进别人房间之前,能否有些基本的礼数?”

        “你是要与我讲礼数?”严豫冷笑一声,口气莫名不善,他举步跨进屋,反手关了门,一双眼紧紧锁住展宁身形,问道:“那今日你与严恪换药,替他更衣,讲的又是哪门子的礼数?”

        严豫的语气,关门逼近的动作,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让展宁心头蓦地生出些紧张感。

        她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些防备的姿态,“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就已解释过,他背上中了箭,我替他换药,不过是事急从权。”

        展宁这种防备躲避的态度,让严豫眼中跳跃的怒火更旺了些。

        从知道她可能陷入危险开始,他面上不曾表露,心里却始终是悬着的。他总会想起曾经不断困扰他的那些梦。她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任他威逼哄诱,却不肯睁眼看他一眼。

        即便他之后手握天下,也无法再将她握在手里。那种失去的感觉,比从未拥有还要让人难受。

        所以他一路急赶而来。

        马文正府中那个幕僚,也被他手底下的人折磨得脱了形,只是为了问出她的下落。

        待终于从花枝那里知晓她的消息,他忙调人匆匆赶完兴乐坊。可赶到那,见到的那般情形,却让他觉得心里头如同扎了一根刺,还让他想起曾经的那次,展宁受了伤,人在昏迷之中,却紧紧抓了严恪的手不肯放。

        那时候便是那样,这一趟江南之行,她与严恪一道呆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可又有些什么?

        严豫想得眼中寒光闪现,他上前一步,一把扯起了展宁的手腕,不准她再往后躲,“事急从权?阿宁,我真该让你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脸红成那般模样,我到之前你们在做些什么?只是上药而已?”

        严豫话语中过分的揣测,让展宁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脑,她用力想要甩开严豫的手,不悦道:“你放开我。我与汝阳王世子能做什么?你别把谁都想得像你睿王爷那么可耻。”

        展宁的挣扎,却只换得严豫手上力道又加大了些,他将她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几乎将人拉入怀,然后,他冷笑着道:“可耻吗?阿宁,你大概不知道,以前你在我床上的时候,也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严豫后面的话。

        展宁空着的右手手掌火辣辣的,刚刚那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道,严豫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这一巴掌下来,不管是打人的展宁,还是挨打的严豫,都有一时间的沉默,屋子里只听得见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展宁是一时气怒,出手之后却又隐隐后悔。

        严豫却是从未挨过这样的耳光,一时间倒有些懵了。

        不过严豫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寒可怕,展宁在他近乎冰一般的视线里,有了些想要逃走的冲动。

        但严豫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扣住她手腕的手力道惊人,就似要捏碎展宁的腕骨一样,他道:“展宁,大概是这段时间我对你太仁慈了一些,才让你忘了我最介意什么。你的三年之约也好,你算计我也好,我都可以忍。但你得记清楚,这些都有条件。你的那颗心,必须给我好好收着,林辉白不可以,严恪也不可以。你别以为他背后有皇太后撑着,我便不敢动他。还是你痴心妄想到,以为一个汝阳王世子,就可以成为你赢过我的筹码?”

        展宁手腕被捏得生疼,但她紧咬了下唇,不肯露出半点怯色,迎着严豫冰冷的目光,她正色道,“我没有拿他当筹码,且我与你之间的赌约,与他没有任何相干。”

        展宁其实有种冲动,这种时候,越是要捡些严豫不爱听的话来说,刺得他越难受,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只是理智让她压抑住了这种报复的冲动,严恪已经被她拖进了江南这一趟浑水之中,不管是为了他救过他、救过展臻的恩情,还是单纯就对他这人的认可,都让她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将他拖进自己与严豫这个死结之中。

        奈何展宁这种维护,让严豫更是不信任,他望着她那双格外灵秀的眼,突然露出个毫无温度的笑,“既然没有任何相干,不如让他彻底知道,你是我的人。反正你的真实身份,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对吧?”

        严豫的话让展宁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觉得心里瞬间便涌起了一阵抗拒。

        她不愿意让严恪知道,她与严豫之间那些不堪的纠葛。即便严恪早有误会,对她的观感也一直不好,可她心底深处,却突然不想令严恪的这种误会和不喜加深下去。

        “严豫,你不能总是这样迫我。”

        严豫尚未答话,方面却又一次被人敲响起来,门外响起的,竟然是严恪的声音,“四哥,展大人,我有事与你们商量。”

        严豫闻声,嘴角略略一勾,冷冷一笑,以只有他和展宁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来得倒是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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