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杀

路飞澜眼神一亮，回头一看又暗了，哪来这么大只花瓶？还连警服都没有，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没事？你能保证？”

        “如果有事，能是什么事？”对方反问。

        “……”路飞澜一噎，“也是。”

        “……”

        他们俩在一边小小声是来事去，路飞澜还真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对方看看凤起又看看他，试图缓解尴尬，“你们住在一起？是一对儿？”

        “我还敢肖想这样的好事？”路飞澜脱口而出，突然反应过来表情一阵扭曲，“你问这个干嘛？”

        对方没理他的问句，自顾点头，“我猜也是，你追不上她。”

        “……”有毒吧你！

        “那她为什么住你的房子？”

        “什么我的房子……我凭什么告诉你？”

        对方摸了摸下巴，严肃思考，“也是。”

        “……”路飞澜没想到自己这一回合能胜出，竟然卡壳了。

        询问结束，凤起在自己的目击证词上签了名，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和一些例行的其他信息。

        警察起身对凤起表示感谢，她也站起来微笑着点头，温柔沉静、波澜不惊，一点淡然的笑意雪花一样轻盈。

        路飞澜忙着送人出门，刚才与他说话的人慢悠悠地落在后头，忽然转身看着凤起，轻声说，“你有什么看法？”

        凤起与他对视，似乎并不惊讶他这样问，只是觉得他长得像块柔软甜蜜的奶糕，漂亮优雅的跟别人画风都不一样，在警局能做什么呢？

        “我叫玊尔初，锦行公安犯罪心理顾问。”

        “刚上任？”

        玊尔初笑了，笑的像小孩儿似的，紧走两步出了门。

        路飞澜送完人赶忙回来，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还看见了，你、你没事吧？”

        凤起坐回沙发，见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哄他，“没事，你先坐下。”

        路飞澜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真没事？需不需要心理疏导？”

        凤起轻笑一声，“我不仅看见人，还看见了表情，距离太近了。”

        路飞澜震惊，眼睛瞪大一圈，“你还看见了她的表情？”

        “根据那一瞬间人体下落的姿态和表情判断，我觉得应该是自杀。”

        “什、什么姿态和表情？”

        凤起眼睛缓慢地眨动，淡淡地说，“肢体放松舒展没有挣扎，闭着眼睛表情释然，好像这样坠落是她期待的事情，有种解脱的轻松。”

        路飞澜一下闭上嘴，低头沉默下来，许久起身到门口拎着“精品超市”去冰箱旁，把东西整齐地码进去，挑了几样食进厨房材准备做菜。

        凤起抱着热水袋，坐在沙发上目光跟随他看了全程，猜到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让他心里难受了，无奈跟过去，靠在流理台上，“怎么？”

        路飞澜耸肩。

        “难受了？”

        “我是想不出来一个人得有什么难事，得多绝望，绝望到跳楼死了会觉得轻松。”

        “你想不出来的事多了。”凤起双臂环在胸前，语调依旧清润温柔，“死都不让死，那活着为什么？”

        路飞澜猛地抬头，看见她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

        凤起瞥开眼，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消息提示音，还有语音电话拨进来，她转身走出厨房去客厅接电话，“桑桑。”

        雅桑急的在地上转圈，“刚我朋友跟我说你们小区有人跳楼了，是你那栋楼吗？你现在没事吧？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你别怕，我定了机票，明天就到。”

        凤起听这急慌慌地一连串发问明明就是她吓到了，淡笑看一眼外面，这么一会儿，雪停了，“没事我不怕，飞澜在这呢，警察已经来过了。”她裹紧披肩，喝口热茶，“你在家玩几天吧，不用特意跑过来。”

        雅桑呼出一口气，捂着心口平复心跳，“吓死我了，反正我就请了五天假早晚要回去，顺便蹭你两天吃喝。”

        凤起知道她还是担心，只得答应，“也好，那来吧，路上注意安全，让飞澜去接你。”

        “行。”雅桑一颗心总算落地，转头就开始数着要给她带的东西，凤起也不客气，微笑听着挑挑拣拣，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断。

        路飞澜煮好了长寿面，饺子煎的金黄酥脆，又做了几个家常的小菜，凤起像清空了刚才的记忆，坐在餐桌前欣慰地夸他，“不错。”

        路飞澜表情垮下来，扯开椅子坐在她对面，“都是凤老师教导有方。”

        “我教的？”

        “是啊，要不是你什么都不会，我也不能成长的这么迅速，放任也是一种历练和教导。”

        凤起听了还挺高兴，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挺厉害的。”

        “……”

        凤起捧着面碗安安静静地吃面，越吃越觉得安静、太安静了，停下筷子看着对面正在出神的人，才发现这人一口都没动，“你怎么不吃？”

        路飞澜神魂归位，惨淡地笑一下，“我吃不下去。”

        凤起喘口气放下筷子，敛眉垂眼，“飞澜，每年全球大约有八十万人自杀，每四十秒就有一个人想不开轻生并且死成了，还有疾病、意外、谋杀，死亡每秒都在发生，能一路走到头最后在墓志铭上写‘我这个人一辈子未曾见过风浪，是以从容不惊，姿态体面和缓走完一生。’这样日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对不起。”

        凤起沉默。

        “我只是觉得……像梦一样。”

        寂静落了一地，泛起粘稠的涟漪。

        “我累了。”凤起捏捏眉心和鼻梁，拉开椅子回了卧室。

        路飞澜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之外。

        凤起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酒杯，独自卧在窗前的躺椅上纯饮，是累了，是真的累，六年了，希望与日渐消，疲惫层叠覆盖。

        烈酒入喉，蜂蜜和坚果的香气回荡在呼吸之间，四肢百骸暖流涌动，暖的让人昏昏欲睡，闭上眼睛之前，外面又开始落雪了。

        像梦一样，过往像梦一样清晰地在脑海里闪回，凤起把头埋在臂弯，眼角一滴泪迅速而隐秘地消失在衣服的织物间。

        那一年春分，风很大，和冬天一样凛冽干燥，吸口气都是一股子铁锈的味道。

        七岁的凤招牵着四岁的她，一路跑到工地后方，悄悄溜到大厂房厨房外面的角落，从一个木条钉住的木箱子里捧出一碗热腾腾的面，上面撒了翠绿的葱花还淋了香油，看着可口香气更诱人。

        凤招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催促，“管厨房的莫姨给的，带回去肯定不如现在这样好吃，快吃。”

        “莫姨真好。”凤起盯着面咽口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哥，你也吃。”

        “好，咱们一起吃。”凤招揉揉她的头发，笑的见牙不见眼，他长得好看总是笑，虽然凄苦仍然一身坚韧傲骨，朝气蓬勃的。

        兄妹两个头碰头，分享了这难得的美味。吃完面凤招悄悄收拾起碗筷，洗干净放到莫姨叮嘱的指定位置，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周围，确定没人才伸出手小声叫道，“凤宝，走了，我们回家。”

        凤起手脚轻盈地飞奔过去牵住他的手，两个小小的人一起往回走，说回家也不过是一个破旧的棚户房，是凤招在工地打杂捡破烂换钱才勉强租的起的一间小卧室，如若不然只有露宿街头，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路上凤起才想通那碗面是怎么来的，脚步缓了，“哥，我是吃了你的长寿面吗？”

        凤招停住，蹲下拢了拢她的衣领把她裹紧，“凤宝，好吃吗？”

        凤起点点头。

        “好，好吃就好。”

        “但那是长寿面。”

        “命都给你，还不高兴？”

        凤起眼圈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如果我不要长寿就能换你过上好日子，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去换。”凤招抱住她小小的身体，拍着她的背，眸色坚定含着符合年纪的执拗的光，咬牙半晌说，“哥发誓总有一天，凤宝想吃什么哥都会给你，想要什么哥都能给你，我们不会一直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

        凤起也没见过别的生活什么样，并不觉得委屈，欲望很低口腹也容易满足，自从凤招开始教她认字，她还是比较喜欢看一些小故事书，但凤招时不时就会因为自己没能给她好的生活而失落。

        她挣开凤招的怀抱，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哥，生日快乐。”

        凤招又笑起来，真好看，好像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开了漫山遍野的红月季，鲜艳又有生气。

        记忆里如花鲜艳的笑颜被冷风吹散，凤招和凤起被一户姓云的人家收养，黑色轿车光可鉴人，载他们驶向繁华街巷。

        下了车，凤招仍旧牵着凤起的手，特别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凤宝，今后你就可以在这生活了。”

        凤起淡淡地看着自己仰头才看到屋檐的漂亮气派的大房子，“哥，那你在哪？”

        “我们当然在一起。”凤招捏捏她的小脸蛋，笑的灿烂。

        门口有好多人在，似乎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云家祖父母、爸爸妈妈和叔叔都来了，一大家子人热闹又欢喜。

        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安静雅致的男孩，看起来跟凤招差不多大，却比凤招高一些，脸上是稚气的英俊，一身朗然气度，白马王子从书中走出来的一样。

        待他们走近，他牵住凤起的另一只手，握在手心，“我叫云王策，可以叫我云策……或者哥哥，还有个弟弟云王逸，刚会走路，现在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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