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小雀的珠子最后还是保全下来了。

        云糯决定带俩小子回一趟仙山，至少能蹭一顿吃喝，省点花销。

        先是从书铺账上支了一两银子，花了五十文买了镇上老瘸子那家，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糖藕。毕竟那位仙师师姐已经透露了试题答案了，就差代笔给写了。

        剩下的都换成了米粮。

        父子三人闲着也是无事，将那一车米粮运回家后。就一大早拎着那大包糖藕，混在一同去仙山贺喜的镇民堆里，徒步慢走着上山。

        小雀是个惯会躲懒的，拿糖藕的任务就交给了大鹏。这是云糯今天第一个失误，彼时他还无所知。

        在家里叽叽喳喳讲个没完的小雀，今日像是嘴巴上是贴了条，拉着一张脸，只老老实实闷头走路。

        云糯好不容易有这么片刻的安静，也没有多问一句，这是他后悔的另一个大失误。

        一路上镇民们都在闲聊仙山上的仙君们，云糯听了一耳朵，心里大致有了底。

        缥缈山共有五座山峰，他们今天要去的是虚无峰，也就是今天寿星缥缈派掌门玉真仙君所在的地方。

        与镇上都是单层青砖的瓦房不同，仙山上的亭台楼阁，都讲究一个空灵，汉白玉砌成的台基，高耸白墙上覆盖着流光夺目的琉璃瓦，在滚滚云浪间，巍峨壮观。

        三人沉默缀在镇民末尾，走完数千步青石台阶，到了虚无峰山腰天门处，迎客的仙使们都笑意盈盈地请镇民们登记，然后给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粒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果真是殷实门派大家大业啊，灵丹当沙子一样大方送人。并且灵丹领了后还能去偏殿处喝一杯灵酒，吃些鲜食果腹。

        仙使们见了云糯，脸上笑意更胜，但前不久掌门震怒时，当众把云糯除了名。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好招呼一声：“您来了，主殿处客人们来了不少了，不过掌门还在后山洞府中，您可以先去一趟掌门那。”

        云糯笑着应好，正要让大鹏把那微薄小礼递上，仙使摆着手朝云糯说：“这个您亲自交于掌门吧，两位公子不如先去主殿落座喝一杯茶水？”

        先前那位师姐也是，他们对云糯似乎都是上心的，但对这两孩子的态度说不上来，也不是反感，但总流落出来一丝冷淡。

        “小雀，你带大鹏先去吃点东西，我过会儿就来找你们。”

        当着众人面，云糯也不好讲多吃点，好给家里省点口粮。

        两人乖乖点头应了，都是一副好孩子的样子。

        云糯从大鹏手中接过桂花糖藕油纸包，感觉分量似乎稍稍变重了一些。他知道这小儿子是个贪嘴的，因此一路都让他走在前头，自己盯着这包点心，确信没被动过手脚。

        估计是自己想多了，他在仙使的指引下，找到了掌门那。

        玉真道人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长着一张国字脸，十分正派。

        反而不像个修道人士，穿着宽袖长袍不伦不类，倒适合穿一身盔甲去战场拼杀。来时路上，听镇民们闲聊，据说他修为十分了得，具体厉害到了什么程度，镇民们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只异口同声说反正是个厉害人物。

        云糯对这位掌门师尊是一点印象了没有了。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唤师尊。

        玉真道人先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给我瞧瞧带了什么。”

        云糯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他一声：“师尊。”

        “云糯，你今天能回来看为师，师尊十分欣慰。”玉真道人指了一旁的位子让他坐，然后接着说：“那日你各峰的师叔师伯们都在，你那玉凌师叔又当众要为师要一个交代，他性子惯是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况且小雀确实那孩子做得过了，又硬气不肯低头。”

        即使这位师尊解释得十分真诚，态度也温和，这几日云糯也能看出些小雀这孩子是有些任性的。但他没有真实经历的记忆，光这些只言片语的一面之词，云糯不好下判断，只好支吾着含糊应道：“师尊的好意我懂。这是镇上买的桂花糖藕，听师姐说师尊最近念叨过，师尊尝尝？”

        玉真道人无声叹了口气，点点头。

        云糯在他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忙打开油纸包，放了心，还是完整的桂花糖藕，他为刚怀疑小儿子那个念头自责了一瞬。

        一旁仙使见状，递上精致的雕花木盘。云糯将糖藕整齐码到盘子里，亲手递给师尊。

        玉真道人实际并不喜爱这些甜腻点心，他示意云糯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我知道你惯喜欢吃这些甜食的，听说今儿是一路徒步走上来的，你的孝心师尊知道，饿了没？先吃几块垫垫肚子吧。”

        云糯大早上为了赶路，确实腹中空空了，他高兴地谢过了师尊，拿起一块。糯米的清香混着香甜的桂花香气，带着深褐色糖渍的藕块明显已经煮得软糯了，想必是入口即化的。

        云糯放进口中一口咬下去。“咔嚓”，差点没把牙崩掉！

        甜软的桂花糖藕在他用力咬下后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杀千刀的小儿子！

        云糯忙用衣袖遮住，偏过身去，将着破石头块卷进衣袖中，偷偷藏了起来。

        玉真道人不好辜负小徒弟的心意，也拿起一块正要放入口中。

        “师尊！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来着！”云糯飞快起身，阻止正要拿着刚盛过糖藕的油纸退下的仙使。

        他抢下那油纸，把整盘糖藕倒回去胡乱包好：“师……尊……我想起来，想起来额……我没吃早饭太饿了！对太饿了！这糖藕都给我吃吧！我太喜欢这糖藕了！”

        玉真道人：“……”

        “好……那你打包了……都带回去吧。”

        玉真道人手上还拿着一块，愣坐在椅子上。

        云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那块，正组织着语言。

        “这块也要吗……？”玉真道人看着小徒弟饿狼一样的眼神，一头雾水地问。他好像第一次从这软糯团子一样的小徒弟这里，看到有这样迫不及待的表情。

        云糯点点头，把那开了口的油纸包递过去，云真道人疑惑抬眸瞧了他一眼，默默把手里那块也放回去了。

        “师尊，那我不耽误您的大事了……我也有点急事……那我就先走了。”云糯忍着怒气值，对无辜的师尊告辞。

        在玉真道人莫名其妙和那惊呆了的小仙使两人注目下，淡定拿着那油纸包走了。

        转了个弯，在肉眼视线看不到后，云糯不管不顾地朝主殿飞奔跑去！

        杀千刀的小兔崽子，给你爹等着！

        小雀拿来加了甜果子的灵酒。

        大鹏打了一个嗝，甜食吃多了腻得慌，他没要小雀的灵酒，换了一杯清茶喝，解解腻味。

        他俩找了个角落清净位子坐。不过不清净的事还是找上门了。

        “你猜我刚在天门那瞧见谁了？云糯小师兄今日也回来了。”

        云糯堪堪过了百岁，在修真界还算年龄偏小不够看的，不过他是掌门最小的关门弟子，缥缈峰其他内外弟子也唤他一声小师兄。

        “唉你看到小师兄他那儿子了吗？他那儿子算是养废了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听说那天他竟然偷看玉凌师叔……被抓了正着，这也太……”说话人压低了声音，更引得周围人唏嘘不已。

        “要我说，小师兄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这几百年来从没见过比小师兄还好看的人了，还这样嗯怎么说，就是性子软，生起气来也软软糯糯的美人。可惜了，年纪轻轻，孩子都有两个了，还是让人不省心的！小师兄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

        “可不是，你入师门晚，没见过小师兄当年的风采，二十岁的元婴后期你见过吗？少年天才，吼他御剑雪中飞过，我都以为见了……”

        “见了什么？”小雀一脚踏上那人面前案几，揪住那人衣领，声音低沉地不像个少年人。

        他的眼眶崩裂出几道血丝，额间青色花纹若影若现，看不真切。

        那缥缈派小道士猛一对上他眼神，吓得瑟缩不敢言语。

        “我呸，那小白脸人在哪？！”小雀冷声问。

        “谁……”小道士战战兢兢，像是被重山威压埋住了一样。

        “玉凌！”

        “师叔他……他在洞府……今日没来……”小道士几个字蹦出来，小雀立即甩开了手。

        大鹏摁住要起身的小雀：“朝念云！你冷静点！”

        “滚开！”

        小雀瞬间闪身移到殿门口，祭出本命羽扇，像个炮仗一样一飞冲天，朝玉凌所在的月影峰冲去。

        道上疾跑正离主殿大门不远的云糯，忽见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一闪而过。他脚步一顿，抬头眸光追着空中羽衣飘扬的人。

        这不是小雀么？今早他还穿了这身青色羽衣，来问云糯腰上系香囊还是串珠好看。

        想着大鹏那臭小子做下的事，他没有急着叫住小雀，而是决定先找到大鹏，这是云糯今日第三大，也是最后悔的失误。

        大鹏心知小雀上头时除了父亲和爹爹，谁的话也没用。

        略一犹豫就晚了一步，他边朝殿外边走，边挥动双手。两三下幅度后，一双金褐色羽翼贴着他的双臂，从他肩胛骨长出。双翅宽厚，能把小山一样强壮的大鹏整个包住。

        他站在殿门口挥动几下羽翼，气流大肆滑动，带得一旁几个修道人士几乎站不住脚跟。

        大鹏临空飞起在天上找了下，小雀那“炸药包”已经没了人影，于是他咬了咬牙，默念一句，全身皮肉上瞬间长出羽毛，变幻成一头金翅大鹏鸟。

        这头金翅大鹏鸟还未成年，只是头幼鸟，因此身形不大，张开羽翼也只有数百米长，他轻轻扇动几下翅膀，向小雀追去。

        底下的人间修士却糟了秧，大鹏鸟在头顶挥开羽翅时，遮天盖日，不漏下一丝日光。他挥一挥翅膀，强劲的旋风兜头刮下，众人仿佛身在阿鼻地狱，被带的人仰马翻晕头转向。

        离大殿门口不远的云糯死命抓住一旁数百年的古木，才将将稳住身形。

        他欲哭无泪，一头雾水地看着小儿子化身成一只大鸟，懵了。

        一道急光在玉凌所在的月影峰闪过，那亮度高过日光，隐隐带着不详。

        紧接着，“轰隆隆！”的巨响声接连不断，仿佛有修道者渡劫降下九天雷劫一样，传来振聋发聩般震动。

        月影峰，缥缈山五座主峰之一，被拦腰斩断！

        一切归于寂静。

        忽地像冰水泼入滚烫油锅，瞬间炸开了锅，修士们全御剑起飞，朝月影峰飞去。

        云糯脑袋嗡嗡作响，完了！

        朝暮云救命啊。

        不合时宜地，他忽然在遗忘的记忆里，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缥缈山脚下，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在无人的道上，凭空出现。

        他身形高大，乌黑长发被一枚简单玉扣束起，剑眉下眸子黑亮如星辰，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唇。是一张任凭哪个姑娘见了都要脸红的绝色脸庞。

        只是他的英俊下埋着肃杀之气，让人怯步。

        他出现时，缥缈山某主峰已倒下，丝丝缕缕熟悉的灵力波动飘到他眼前。

        他伸手挥开，动作不大却带得腰间系的那一只荷包跟着晃了晃。

        这荷包粗布制作，针线走势和收工绣花十分稀烂，与他这一身华贵气质，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朝暮云轻轻抚了一下荷包，倏尔，道路上瞬间没了他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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