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娃娃脸

我在据点里缓缓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卧室里带着弹孔的天花板，莫名地有几分亲切。

        〔清醒晨光〕帮我调整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伤口已经得到恢复，只是在过久的沉睡之后，喉咙还是会觉得干痒。

        “是要水么？”

        在房间的暗角，梅洛尼冷不丁地发声，他的喉音低且干涩，眼睛里带着几分讥诮，站在我的床头俯视着我。

        我的意识还不是特别清楚，胡乱地点点头：

        “辛苦。如果可以的话，请顺便帮我把窗帘拉开，melon……”

        “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我的下巴。

        冰凉的枪管又一次横亘在我命运的咽喉前，说实话，我已经麻了。在这短短的几天，我被枪指着喉咙的次数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妈的，伊鲁索也好，梅洛尼也罢，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爱拿枪指着人？(尤其是在做任务时倒不怎么使用的情况下)

        不待我思考更多，梅洛尼就恨恨质问：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如果不是听伊鲁索这样描述，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胆色。”

        “……过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也不过是憋出这样两个字来。

        听到这两个字，梅洛尼似乎要更生气一点，他朝我微笑，眼神寂寞又乖张：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不想看见你像一朵干花死在我面前。”

        嗯，对，他是这么说过，然后加入了我和我一块儿把普罗修特骗了给爽。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后悔？

        “如果你的道路注定都从头到尾都长满了杂草，那我也想做见证人……dimolto，■■，我们是那么契合的同伴，注定了要一同行路的。”

        不要这么轻易就给别人的路下定义啊！我将几乎要冲出口的吐槽憋住，手指抓着身下的床单，听着梅洛尼继续说：

        “但我现在不想亲手开枪，你灵魂柔顺，却永不妥协，你能够飞快地游离于死亡，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所以，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吧。

        我不知道梅洛尼是怎么扯到这一点的。

        但提到这句话的他很危险。

        他眼神晦暗，缓缓地说着我不怎么听得懂的话语，枪口也一点一点顺着我的脖子向下移动——锁骨、随着喘息而律动的胸膛、没怎么吃饭平坦的小腹……最后停留在对应子宫的位置。

        “dimolto——孩子能够成为牵绊吗？”

        梅洛尼笑着持枪问我，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这家伙绝对是认真的。

        因为明知道梅洛尼一直对我没什么信任，而且把我的任务当一种乐子来看，所以现在看到他这么执着的样子，我不可谓不惊讶。

        但是惊讶，也仅仅只是惊讶罢了。

        冥冥中，有什么在告诉我，面前的黑泥是个惯会虚张声势的家伙。

        我忍不住弯起眼睛，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长发，在我触碰到他头发的那个瞬间，梅洛尼下意识地把枪收了回去。

        果然如此。

        “可是我记得melon你在第一次同我见面的说过，我从来都不适合成为母体啊。”

        我歪着头问他。

        “不是母体……是母亲。”

        梅洛尼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似乎是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但他随即又摇摇头：

        “不用娃娃脸……我们可以实现一个完整的、生命缔造的过程。”

        男人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欲望和□□，他只是带着小小的紧张，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不要……人的□□是短暂的，而灵魂则长存。现实世界是有限的，而死后的世界是永存。我个人永存就够了，没必要再多一个。”

        我拒绝得很干脆。

        “我记得你学习研究的宗教方向不是基督教。”梅洛尼听了我拒绝的理由，提出疑问。

        “啊，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换个理由——死亡是必然的，是合情合理的，是人达到最好归宿的必然之路，没必要在我平坦的道路进行点缀……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可恶，好渴，为了稳住明显看起来状态不对的梅洛尼，我醒来之后到现在还是没有喝成水。

        我舔了舔下唇，感受面前紧张的人一点一点放松下去，趁热打铁补上最后一句：

        “虽然前面的理由都很扯，但是，相信我吧……melon。”

        我将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心脏处，一只手按向他的嘴唇：“这里——早就已经有所羁绊了。我自有计划，在你的帮助下，我一定可以成功的。”

        不像意料中的任何一种设想，梅洛尼的表情看起来更糟了，我没办法从他平静的眸子里盯出哪怕一丝波澜。

        我的手指感到略微有气流拂过，他轻轻地吐出几个词：

        “bugiardo(骗子)”

        ？我怎么就是骗子了？！

        “melon，你说什么？”我忙不迭地询问。

        “没什么，■■，你的解释实在是dimolto。”

        梅洛尼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他轻轻地将那把□□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又从旁边递给我一杯水：

        “枪收好……不是早渴了？喝水。”

        我捧着那杯水，感知到指尖传来的凉意。在我低头饮水的空档，梅洛尼走到窗边帮我把窗帘拉开了——普罗修特给我安排的房间是采光最好的一间。

        透过略有斑驳的玻璃，我看见初阳衔山，天上云影煌煌灿灿如焚如烧，高天云色倏忽，光影陆离仪态万千。而梅洛尼挺立于这些风景中，在阳光下，就连人的影子也吸饱了生命力——那样的鲜活。

        “melon，我之后应该是和加丘一起出任务。”

        “那很好。”

        “伊鲁索大概知道我的真面目了……没关系吗？”

        “嗤……那个家伙，回来之后就大肆宣扬着你有多么多么的弱小，昨天还和里苏特申请减少你的出勤任务……”

        “啊，这样吗？”我回想起那个嘴上说着不愿意，却还是把我带回了据点的人，又想起星离雨散落下镜子碎片里的一线生机：

        “这种保护倒还真是特殊。”

        突然，有敲门声打破了这样一室微妙的宁静与和谐。

        贝西站在门口通知：

        “梅洛尼，有新的善后处理事项。”

        “我呢？”

        我隔着门板发问。

        “……，■■，大哥说你今天休假。”

        我安安稳稳地躺回了床上，接着看窗外的天光云影发呆。

        真好啊，这种融入其中，受同伴担忧、照顾的感觉。

        而他们，对我而言，也已经不再是一种复仇的工具了。

        不仅是因为他帮我减少任务、大家的照顾，更是因为当我醒来时，我所看见的，床头柜上一颗雕成贝西样子的、一看便知是霍尔马吉欧杰作的苹果。

        父亲教给我的，宝贵的、忠诚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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