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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十九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短短三年间,为了某人,已然甘愿素手调羹汤。她才二十二岁,一双理应洁白细腻的手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上面布满了细微烫伤与浅浅刀疤。她的生活,除了工作,便只围绕一人了。

        如若必要,甚至可以连那一丁点自我都可以抛下。

        赵木景两手提着沉重的袋子,在傍晚时分踏入了公寓楼的电梯。里头已经站了一个老妇,自己要去的楼层也被人摁亮了。

        想来应该是见过数面的邻居。她对着她笑了笑,有些局促。

        上了年纪的人多数热情,毫不避讳放在陌生人身上的视线。

        赵木景透过电梯不锈钢门的反射,发现自己只记得换了衣服,忘了卸妆。她慌乱地抬手,想去磨蹭唇上泛着浅浅光芒的水玫红色。

        手上的袋子窸窸窣窣发出声响,一旁的老人笑了笑出声,“不是蛮好看的嘛,怎么擦了?”

        口红被晕染开来,依旧留在嘴角瞩目。

        以往从来不曾这样粗心,让他看到自己这般模样的,今天是怎么了?赵木景忍不住懊恼,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他不喜欢。”

        没想到老人家听到了,先是疑问了句“他?”,又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你老公吧!”

        老一辈的人思想保守,看到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便觉得他们是一对夫妻。

        赵木景摇了摇头想要解释。又被人自顾自下着结论,“准是新娘子太美,怕别个给瞧上了。”

        她扯了扯嘴巴忍不住苦笑,在心里暗忖,才不是这样呢。

        说话间,楼层已经到了。

        赵木景提着袋子磨磨蹭蹭跟在后面,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新改的密码。

        老人家又格外周到,看她提了两手的东西,怕是不好开门。她走过去,自作主张按响了门铃,一面解释,“今天周六,你老公该在家哦?”

        赵木景急忙上前,却是于事无补。

        等待的过程里,她一边祈祷着里面没人,又心烦着该怎样进去,好先卸了脸上的红妆,不惹人侧目。

        片刻以后,还没有人应门。她松了口气,转身对着好心的老太,“我看他出去了,您先进去吧。”

        “嗨,看我这脑子。你先把东西放下,把密码按了不就好了嘛。”

        赵木景免不得把手里的袋子攥得更紧了,像是扯着对她而言的救命稻草。她咧嘴笑笑,却有些许落寞,“密码我不记得。”

        “啊?”老太太忍不住讶异,但也没有怀疑。又不好以长者姿态教育还算陌生的年轻人,只得尴尬笑着,“那先去我家坐坐,等你老公回来…”

        面前的门突然开了。老人家话锋一转,“看,这不是在家嘛。”她像是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笑着冲她挥手,“那我先走了。”

        赵木景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要跟上,远离这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远处有门锁落下的音乐声响起,走廊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经觉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看她。他扯了扯嘴巴,一如既往地冷漠出声,“老公?”

        赵木景垂着眼左右看看,避而不答,“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怎么,我现在回自己家还得跟你报备?”

        “没…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懒洋洋轻哼一声,“不是这个意思。”随即突又变得凛冽,“那老公是什么意思?”

        赵木景难堪地抿了抿嘴巴,“是她误会了。”

        陆经觉毫不领情回应,“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不是,不是的。我…我们先进去吧。”她怕被人看到他们之间的僵持,到时候有口难辩。动了动身子,一心只想进去。

        门框里空余的位置被人用脚抵住,那双浅灰的棉布拖鞋往后一退。

        她低着头迈动步伐,便一头撞在了木板上。

        她的动作有些急躁,连带着撞在上面的力道是惊人的。

        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眩晕,痛得说不出话来。

        门又开了,这次格外及时。几乎是声音的下一秒,眼前便敞开了。

        她被提着的东西禁锢,忘了丢掉袋子腾出手去揉搓被撞到的地方。满目朦胧,甚至看不清面前站定的人。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微微颤抖着。像是忍极了苦痛,无声无息哀求着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看到有水珠接连不断地落在地上,淡淡折射出光芒。那双拖鞋又后退一步,她后怕地也退后一步,下意识哽咽道歉,“对…对不起。”

        大门突然被甩在墙上,轰的一声摇摇欲坠。

        她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绷紧了后背。

        而他丢下一句含着隐隐怒意的“蠢”,便大步走开了。

        赵木景在外头呆站着。良久,这才慢慢踱步进去。用脚轻轻踢上门,又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面上,任由手中的东西滚滚落落散了一地。

        她的手止不住发抖,颤颤巍巍触上脑门的伤痕。

        不敢碰,一碰就痛,痛彻心扉。她紧咬下唇,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啜泣,不敢发出比之更大一些的声响。

        她是蠢,真的蠢。不然怎么会觉得,他们之间,可能会有幸福。他的幸福,早就被自己亲手剥夺了,不是吗?

        自那以后,她连学校也不敢去了。

        她在a大算鼎鼎有名。一夜之间,他们都知道了。赵木景,13级金融二班的白富美,撞死人了。

        消息被封锁了,他们又喁喁私语,家里有钱真好,害了人命都能不去坐牢,还不准旁人说话。他们甚至擅自妄言,还能咋的,肯定出国喽,避完风头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们说的对。她的父母是想安排她出国的。签证已经下来了,原本在学校的成绩不错,也顺利拿到了对口学校的offer。

        可是心里有个巨大的疙瘩,觉得这样不对。

        那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了。冰雪消融,天光大亮。一碧万顷。树梢上隐隐冒出绿意,显出生机勃勃的色彩。

        只那一处角落,浓浓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悲哀。

        一个温柔的男声劝慰着,“我们回家好吗?你早饭就没有吃,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他面前坐在花坛边沿上的女人披头散发,摇着头,“那个就是我们暖暖!是我们的暖暖!”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很好脾气地说话,“不是的,他是个男孩子。你忘了吗?我们暖暖是小女孩。”

        赵木景远远看着,甚至看得到那个女人的指尖紧紧贴着他的手背,她抬起屁股,做出要走的姿势。“暖暖在哪啊?你快带我去找她!去找她啊!”

        她站起身子,依旧不依不饶抓着他的手,“她找不到我会哭的!都是我的错,是我不陪她,是我总嫌她烦。她现在躲起来,不要我了。”

        她哭了。双眼通红,一脸的悲寂。而后缓缓低语,“经觉,怎么办啊?暖暖不要我了,我找不到她了。”

        他沉默着,那漆黑的眼眸里却同样闪着光。

        邋邋遢遢的女人又变得雀跃,“对了,我们再养个暖暖啊?坏丫头,我也不要她了。你说你说,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他终于抓开了她的手,被放开的手背上已然布上了几道浅浅的红印。他说,“菀其,你别这样。”

        像是一句话触动了隐藏的机关,她抬高了声音大哭大闹,“我怎样?!陆经觉!她是我们的孩子啊!”她抓着头发,面目狰狞,无比痛苦,“为什么放了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放了她!”

        一抹刺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固化了流淌的血液。赵木景僵硬地转身,再不敢逗留。

        也不知身后的人是怎么发现她的存在的,横冲直撞奔过来,大力拉扯住她的手,发狠质问,“是你!你来干什么?来看笑话吗?你现在看到了?我女儿都死了,你还活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开心啊?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她的指甲嵌进肉里,真的生疼。赵木景只知道慌乱摇头,连一句自我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经觉过来,试图掰开两人纠缠的双手,他柔声哄着,“菀其,放手。”

        “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她自己送上门的,我要杀了她!杀了她给暖暖偿命!”

        她疯了一般的大叫,引来不下少数人观望。就像是落魄的演员突然有了捧场的观众,尽职尽责地表演着难言的痛苦。

        她抓着她的头发,对着她拳打脚踢。她的力道蛮狠之大,甚至连陆经觉也无法控制。

        头发在拉扯间被人抓掉了好几根,脸上、身上,均是覆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痕。赵木景含着眼泪,无助而又无措,只知道连声的对不起。

        换来的却是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杀人犯!”,以及周身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

        她终于感受到了。原来,她毁的不只是一条无辜的生命,还有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想,她真的应该万劫不复的。

        忘了那场闹剧最后是如何解决的。她拖着衣衫褴褛的身子回家,红着眼对担忧不已的父母说,她不去国外了。

        去不了了。

        不上学就不上学吧。前途尽毁就让它毁吧。

        从此以后,她的一生,只能是黯淡无光,没有色彩的。她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了,她苟且偷生的唯一意义,便是赎罪。为着那条与世长辞的生命,为着那个痛苦不堪的女人。也为了,那个默默放存在心头,却再没有可能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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