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幔帐珠帘，旖旎风光。

        紫檀雕花木榻上，接着几次鸳鸯嬉戏后，缠绑着的青丝纱幔受力，已经垂至床木半腰。阳光透射而进，隔着半透纱幔，也能看见娇人的三千青丝轻搭在男子上下起伏的胸口之上。

        清发划过，许是受不了这酥氧之感，男子一个侧身，就把床内的娇美人环于手臂之间。

        女子轻呼着气，娇滴滴地哼嗤一声后，乖巧地靠在男子凸起的肩骨之上。

        “殿下，已经巳时了，还要休息吗？”

        妖媚女子的声音酥软娇嫩，还带着处醒时的困意。

        搂着她细肩的男人呼吸沉而稳，还没睡醒。

        “殿下。”

        “殿下？”

        女子故意向上动着头，细软的发丝杵在男人的下巴上。

        刚才已经连着有几人来敲门了，再不出去，若是真有什么急事，她一个舞女可担不了什么责。

        穆衡被颌下的发丝挠醒，睁开眼后，手指不停划过女子颈下蜿蜒的锁骨上。

        “殿下，您醒了。”女子的细手轻抚在穆衡的脸颊上，这张脸真是尊贵，她从未想过一天还能爬到这种身份之人的床榻之上。

        穆衡被她挑逗到，热气上来，邪恶地笑了笑，覆过身身去。

        “殿下，有急事上报！”

        屋外传来仓促的声音，是穆衡最信任的亲卫领，叶云。

        半刻之前他已经来过一次，唤了几次后，屋里没有动静，他也不好直开门进去。

        刚上来的兴致就被人叫散了，穆衡有些不耐烦，俯下身轻咬了身下人的香肩一口，不舍地爬起来。

        他随便搭了件赭红中衫在身上，露出修长脖子，走出里屋，扒开锁木。

        “何事？”

        叶云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精力真是旺盛，都接连几日了。

        “王爷，罗遇出事了。”

        罗遇？

        穆衡还没缓过神，没头没尾的，怎么又出事了。那家伙平时德行差，惹出事也正常，不过大部分都是将军给他擦屁股，怎么还会让自己出面？

        除非……

        “出了何事？”穆衡脸上还残存的风流气，此时已经被屋外扰起的凉风冲得一干二净，连声音都凉了几分。

        叶云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半步，不敢正眼看那人的脸色，“罗遇被将军处了军决，现在恐已执行完。”

        “什么？军决？”

        穆衡一声吼出来，差点没栽靠在门框上。

        他回屋匆忙地合上衣，一眼也没瞧床上探出半个身子的俏佳人。

        女子看他神色匆忙，眉间的怒意一点就着，嘴里的“殿下”二字刚跑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都说睿王多情，几个月前还纳了一位艺妓为侧妃。她也想着，或许陪王爷风流这几日，自己也能享享那位艺妓的福气。不过，现在那人似有急事，根本无瑕顾她，若是直接把她忘了可怎么办？

        穆衡穿上衣，出了房门，边走边问叶云。

        “何时的事？”

        叶云也摸不着头脑，他只是收到第一手消息就赶过来上报。

        “王爷，属下也并不太清楚。前日晚，罗长史就被悄无声息地押到军中。今早，军中就传来他被处军决的消息。”

        “据闻，是长史贪了军饷，被人察觉到，上报到甄将军那了。”

        此等大案，理应上到大理寺。

        不过罗遇是军中人，官阶并不高，将军有裁决之权。这样的话，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就无迹可寻。

        罗遇是穆衡的一枚暗棋，此棋圆滑难控，穆衡不知已经帮他理了多少事，如今他肚子里的东西还未倒出来，就落了网，穆衡自然急得不行。

        皇上倚重将军，将军最信任的莫过于罗遇。只要控制好罗遇，日后还能将中立的将军掰过来。

        穆衡不好直接去军中，这样太过引人注意，只能换了条路先去一趟将军府。

        ＊

        风卷落叶，天气灰蒙蒙的，风起添寒，昔日的军中名人被扒掉官衣，昂首跪立在高木邢台之上。单衣不抵寒，罗遇依旧跪直身子，任凭凉风窜进体内。绿玉发冠已经歪了，松了两缕散发披在肩头，才让他看起来稍微狼狈了一点。

        四周围着的人全都是来看他受死的。有记恨他的，也有迷怔，也有心里暗自拍手叫好的。

        罗遇此时都坚信自己不会受死，或是根本还未从好日子里走出来的。他前晚刚凑好两千两银子，将军就派人来府上，本以为自己这件事又会被抹掉，没想到将军派来的人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走。

        昔日的被抹平的种种全部被揭开来。

        设计以世子为饵，害得世子险些为敌所杀；与西芜交战，私自放走敌方大员；两军交战，颓势下，弃之伤兵不顾，以活人当靶掩其撤退。多年来，合计污了万两白银，因纵酒过度而杀死卫兵……

        每件案子拿起来都是砍头的大罪。

        罗遇不恋权贵，但痴钱欢。

        树大招风，他常立军功，也只愿曲裾于此官位。不大，却稳当。将军跟前的红人，在军中的地位远比官位大的多，通的地方也多。

        只不过，军官官阶小了，连上刑部大理寺拖案的时间都没有。将军一声令下，军决说来就来。

        此等情景恍如隔世，他还未醒过来。直到大将军赤令，他被人从军营里拖了出来。

        罗遇眼睛眨也不眨地远看校场之上的靶子，暗红的圆标成了一个圆点，不断地灾闪现在眼眶里，而后，变成了一个湛蓝色的虎头。

        穆辰端来一壶酒，双腿盘坐在他对面，为他倒了一杯。

        “罗长史真是豪气，都快受刑了，还能这般临危不乱。”说完，还拱手道:“佩服！”

        罗遇不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送行酒，他才不打算喝下去。

        对面的男子抬起酒杯递到他面前，冷冽地笑道:“天冷，阴间更冷，长史还是提前多喝点酒暖暖身。”

        罗遇无视递过来的酒杯，直言:“世子的酒怕是白准备了，在下现在可担当不起。”

        “世子平白无故在将军面前生事，在下不知有何地方得罪了世子？还请世子明说，今后在下定会改。”

        什么贪污上万两军银，什么在花巷豪掷千金，他平时再怎么大手大脚也不会豪到此种境界。

        还真是自信，都死到临头了还能说的这么淡定，穆辰沉思了一下，放平弯起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的平和，说的话更是逼人。

        “长史是在等睿王殿下吗？”

        “是想过了几日后，托睿王把你放到平洲去，背靠前太尉也就是如今的平州刺史，然后趁此辗转到西境？”

        “魏太尉若是知道他是被你害得落到此下场，不知会不会帮你。”

        “西疆的郭赢现在正闹得紧，将军不日便会派我前去平乱，此次平乱，罗长史怕是去不得了，郭赢也报不了你的救命之恩。”

        穆辰脸色平和地将他的退路全说出来。

        平静的水潭被投进一块巨石，那双坚定的眸子里终于有了被甄远江下令拖出军营时的慌乱感。

        这些事，他怎么知道？

        他让林羽去宫内行刺这件事，除了睿王，就无他人知晓。更别提与西芜郭赢的私交。

        罗遇抬起头，游离远方的眼睛终于放在穆辰的身上。

        他突然发起疯，裂开嘴角朝着穆辰发出一阵狞笑，边笑边说:“世子也别太得意，那淑妃娘娘怕不是西芜前来和亲的公主罢。或许，世子才是西疆花土上的后人。”

        穆辰没有被他的话给激到，手指头撑在地上慢打着节拍，对他的话也没反驳。

        “长史真会说笑，怕不是也忘了，我也是慕王府里的世子。”

        在别人看来，或许罗遇是因为被穆辰拉下马，气急败坏胡说八道。罗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这个贵公子，居然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他的那些亲侍，一夜之间全都倒戈到穆辰那里。

        罗遇心神一慌，将穆辰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拉的嗓子疼，连话都说得哑哑声哑气的。

        “世子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比起说笑，世子恐更胜一筹，甚至在将军面前连伪证人也找好了。”

        人喝了酒，穆辰也不装下去。

        什么伪证人，他就是证人。

        几年前，他上了北晋战场，受了伤，跟着一群伤兵被留下来断后的罗遇扔下。晚间雾起，他们被迫穿上戎装，被绑在木柱上吸引敌军注意，好为那些断后之人断后。

        标准的活靶子，几千个人靶子密集在一处，敌军如何射杀那群人就是不倒也不进。每个人都射得跟个箭靶子一样，若不是穆辰所困的地方偏僻，少了点敌军飞来的箭雨，否则他也不可能挣脱木柱，爬到林间，幸而躲过敌军的清场。

        “三年前，我同上千名伤兵在北境被绑在木柱上来为你断后，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又怎会找什么伪证人呢？”

        那件事，穆辰经历了两次，最后一次竟给了他重生的机会，现在说起来，穆辰反倒没有上一世的愤恨，还有点放宽了心的感觉。

        罗遇算是明白了，当年眼前人从军，世子的身份根本没有谁知道，他也不知道，才把他一同留在那里。

        晋军的箭矢怎么就没把他射死。

        如今落下马，罗遇所犯的每件事，穆辰都能找出证据来，他只好认栽讨好道:“世子，昔日是在下对不住。如若今日世子能助我脱身，王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的事，罗遇定会闭口不提，从此远离锦都城。”

        穆辰疑惑地蹙着眉头，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淑妃娘娘与我母妃能有什么事，罗长史真的是急到头，什么都能说。”

        “来，再喝一杯，本世子还想看一下长史的下一句酒话是什么？”

        穆辰又在装糊涂，那张笑得无辜的脸让罗遇看得紧咬着后槽牙。

        上一世，穆辰被慧隐救了一命，等来大军大败晋军。

        出兵西芜回京后，他找罗遇算账，却被罗遇连家都端了，一顶复辟西芜的莫须有罪名在被慕王府的头上。再加上淑妃娘娘薨逝，母妃甚至还背上指使毒杀的罪名……

        母亲获罪自缢，父亲也跟着母亲而去。因为太子的庇护，他得以袭承父亲爵位，做一个南疆无封地无军队游手王爷。

        这一世，他怎能重蹈覆辙。罗遇那些破事，他早就暗中查明，才不会像以前一样拿着证据傻里傻气地去质问他。

        “驭……”

        两匹棕色烈马相继停于军营帐外，一个身着华服的贵王爷和一个穿着军中服饰的少年男快速跳下马，不顾外卫的阻拦动作，一股脑冲进军营。

        罗遇算的上是甄逸锋的师傅，穆衡纯属是因为罗遇肚子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告诉他，可不能这么快就让他死。

        罗遇看向远处奔来的两个人影，心里油然生出得救了的心里，刚才还是向穆辰求饶的态度瞬间变得高傲起来！

        “世子……”他得意地笑扯着嘴角，似在炫耀他的救兵来临。不料，嗓子中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涌上来堵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四肢瞬间被石化，动弹不得。

        猩红的眼睛朝下看向那杯送行酒，手上的链子任他，怎么挣扎也发不出任何动静。

        穆辰慢慢悠悠爬起来，看了眼奔过来的人，轻身一跃跳下刑台，给早就备好姿势的人一个眼神。

        他对着对面的弓箭手抬起手，长节的指头往下一按，对面瞬即朝刑台中间飞来一阵箭雨。在即将被射杀时，罗遇张着嘴朝着右面的来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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