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瓣

七

        两所咒术学校培养出的往届毕业生，并不是每个人都住在东京的。

        当然，因为东京的诅咒在数量和质量上大获全胜（？），所以大部分优秀的咒术师都是东京base。

        不过这不代表地方就没有咒术师存在，尤其是在东京人眼里，京都同样也是“地方”。

        但是像口口村这样过于偏远的地方，依旧很难吸引到一位咒术师定居，毕竟交通实在不方便，如果接到任务，恐怕会有一半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

        因此，当山田辅助监督说到口口村的咒术师新山先生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神岛花音和五条悟都愣了一下。

        “口口村也有咒术师？”

        “是的。说起来，新山先生其实是高我三届的前辈，这次能在咒灵造成损害之前先落下帐，也要多亏了新山前辈。”

        将车停在口口村说是停车场，其实应该是晒谷场的广场上，山田辅助监督带着两人穿过散落的村户，朝村子背后幽深的大山走去。

        可以看到之前放下的帐正在山体的位置，脚下的大路连接着晒谷场和深山，道路向内延伸，大概正是去神社的路。

        然而因为山脚也住了人家，他们不想当着村人的面上演活人消失术，所以山田辅助监督带着两人半路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小路。

        “大概在几年前吧，新山先生来这座村子出过任务。当时虽然顺利解决了，但他也发现这里信仰的力量特别强，很有可能再出现诅咒，所以索性就留在这里照看……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咒灵级别这么高，新山先生反而受了伤。”

        来的路上山田辅助监督也说过，这次的诅咒是因信仰而产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信徒在祈求神明回应自己的愿望的同时，也将因愿望而生的诅咒转移到了神明身上，由此而产生的一级咒灵。

        神岛花音：“？”

        也就是说这不是完全的产土神咒灵，而是与产土神信仰有关的咒灵吗？……夜蛾不会是因为懒得再说服她，所以故意夸大了咒灵强度吧？

        【夜蛾正道：也可以这么说。】

        但神岛花音有一个好处，她一旦开始做一件事，不管事先多么不情愿，也会认真做到最好。

        “所谓信徒的愿望，是指治愈当地人的疾病，山田先生你之前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这里因为水质和饮食习惯的缘故，胃部癌症尤为高发，而且基本上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病症。他们的惯例是进入神社祈祷，而不会去医院求医。”

        “哦，原来和疾病有关的诅咒，”白发少年一边打哈欠，一边随口道，“有病还是得去医院，不能迷信啊。”

        山田辅助监督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神岛花音觉得自己都能看到辅助监督眼睛里滚过的【作为一个咒术师，不，作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家主你说的哪门子的迷信啊！】的字幕。

        “所谓的祈祷是指什么？”神岛花音耐心地等山田辅助监督的字幕滚完，才开口问道，“就是在神社里跪拜吗？”

        山田辅助监督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从新山先生那里也没有得到任何讯息。据说只有本地人才能受到神明的护佑，所以神社是严禁外人进入的，也就无从得知具体的仪式。”

        神岛花音：“？”

        五条悟：“？”

        山田辅助监督：“……怎、怎么了？”

        “啊我有种麻烦要来的预感，”五条悟“啧”了一声，抬头推了一下眼镜，“山田前·辈·你真的是从高专毕业的吗？不会其实压根没念完，中途就退学了吧？”

        山田辅助监督：“？？？”

        “他的意思是，既然当地人排斥外人进入神社，而我们又用帐把神社围了起来，那么他们肯定会……啊，看到了。”

        神岛花音解释到一半，用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语气，指着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那么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毕竟这很明显是外人搞鬼。”

        大约在二十米之外，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他们有的手里拿着钉耙铲子一类的农具，有的抱着孩子，还有的拄着拐杖，围在一块儿叫喊着什么，每个人都怒气冲冲，群情激愤。

        而当他们看到这三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时，果然一拥而上，将他们半围起来，举起手里的“武器”大声质问。

        “就是你们吧！你们对这座山，对我们的神社做了什么？从昨天起就忽然不能进山了，你们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吗！”

        “我的孩子今天正在发烧，你们却阻拦了去神社的路，难道是要让我的孩子就这样烧成傻子吗？！”

        “还有我家的次郎，他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结果现在不能去神社祈祷，病情立刻严重了！”

        “你们！快点撤掉你们的把戏，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对，赶紧撤掉！然后滚出我们的村子！”

        ……

        从这么多人嘈杂的吵闹声里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但这并不妨碍山田辅助监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结果解决咒灵之前，还要先解决村民的问题吗？山田辅助监督一时有些无措，下意识回头向身后的同伴求助……

        “诶？！五条先生？神岛小姐？！”

        那边五条先生和神岛小姐已经毫无心理负担地扔下他，转身朝神社的方向走了。

        白发少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而黑发少女侧过脸冲他点点头，同样不打算前来帮忙。

        两人的背影都在说：【交给你解决了。】

        山田辅助监督：“……”

        怎么这样！

        不过两人也引起了另一边村民的警觉，他们本来看那一对少年少女都穿着制服一样的服装，应该只是学生，所以将注意力放在了作为成年人的山田隆夫身上。

        但现在这两个看似无辜的学生却大摇大摆地走向神社的方向，而且在经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身影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进去了！”有人大叫起来，“那个看不见的屏障，他们进去了！就在这里！”

        “什么？！”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弃了山田辅助监督，一窝蜂地围向了神岛花音和五条悟消失的地方。他们试图从两人消失的方向进入神社，却依旧遭到了莫名力量的阻挡。

        “所以是那两个人吗？可恶！你们给我出来！”

        “出来！快出来！”

        “为什么还是进不去呀，呜……我的孩子……”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喊，或者用手中的“武器”砸向那看不见的屏障，事情都没有任何改变，先前消失的两人没有现身，屏障也仍旧纹丝不动。

        而且当他们再回过头，想找山田辅助监督的时候，对方也趁刚才的机会逃走，不知到哪里去了。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山脚下，此刻却是一片凝滞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嘤嘤哭泣起来。

        ===

        此时的帐内。

        “那位山田前辈真的很不可靠啊，”白发少年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少女说，“我们回去之后就给夜蛾写报告吧？”

        “毕竟是常驻东京的辅助监督，大概没把乡下地方放在心上吧。”

        “真过分，之前还那么强调让我们注意呢。”

        “嗯，其实山田先生也只是嘴上说说，”神岛花音冷静道，“不过我想这件事对于山田先生来说会是一份宝贵的经验。山田先生好不容易获得了经验升级了，如果我们写了报告，导致他不能为咒术界发光发热，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所以还是算了吧。”

        “你就是不想写字——”

        “那你写。”

        “那我们就让山田前辈继续为咒术界发光发热吧！”

        白发少年愉快地决定之后，两人一同在一处木造神社的台阶下停下了脚步。

        帐内的景象与帐外全然不同，外边还是五月阳光晴好的天气，帐内却黑气弥漫四溢，阳光一点儿也照射不进来，四周漆黑如夜。

        但两人还是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象。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不长的石阶神道，两侧草丛中摆放了石灯笼，沿神道一直延伸到本殿前的鸟居下。

        石灯笼里奇异地燃着晕黄的火光，火焰无风自动，摇晃着照亮了周围的建筑的草木。

        ——鬼爪似的枯枝，似乎是乌木制成的黑色鸟居，暗沉沉的穗高造本殿，还有本殿旁的手水舍中，石池里的液体微微晃动，分不清楚到底是清水还是别的什么粘稠的东西。

        不过这些景象比起本殿屋脊上的那个东西，都称得上随和可爱了。

        “哇。”

        “哇。”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感叹，不同的是白发少年一脸嫌弃，而黑发少女一脸反胃。

        “那是什么东西啊？不同人的胃捏在一起的吗……啊还有粘液。”神岛花音脸色奇差，“我讨厌这样的咒灵……”

        “就是说啊，都是一级了，好歹成熟一点，让自己长得能让人接受一点吧？”

        白发少年双手抱胸，理直气壮地冲咒灵说教起来。

        屋脊上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庞然大物，正是此行的任务目标。

        就如神岛花音所说，这只一级咒灵就像是不同人的胃被潦草地捏在了一起，彼此粘连缠结，似乎还浸满了鲜血。在扭曲蠕动的同时，猩红色的粘液“啪嗒啪嗒”地跌落在屋顶上，又顺着瓦片的缝隙流到地上，凝结成不详的黑红色。

        虽然这只咒灵没有语言能力，但仿佛能听懂两人在评价它的外表似的，所有的胃一下全部鼓起来，愤怒地发出一声嘶鸣。

        而不知道是不是神岛花音的错觉，那些胃鸣叫过后又瘪下去的过程中，好像释放出了什么糟糕的气体……

        啊，san值要清空了。

        “我绝对不要碰……”

        神岛花音语气都虚弱了，“五条先生，你不是有无下限术式吗？可以不用碰到就解决这家伙的吧？请不用在意我，尽管动手吧。”

        白发少年一脸震惊：“啊？什么呀，我可是在等花音前辈的超厉害伪装术式诶——”

        “不要拖延啊五条先生，再拖下去山田先生要被村民打死了吧。”

        “说什么傻话呢，山田先生肯定在我们进帐的时候已经趁机逃走了。”

        “……”

        “……”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快去拯救世界啊少年/女”的催促。

        而咒灵因为遭到了无视，怒气值一路暴涨，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滑动的胃忽然一齐震颤，然后猛地快速穿梭起来。

        要命！这咒灵的技能不会是把那些胃当做子弹射击吧？

        “……好吧。”

        神岛花音显然比白发少年更加无法接受胃做子弹这样的技能带来的后果，她认命地看对方一眼，屏住呼吸往前迈了一步，“那我正好试试，有‘六眼’在场，我的术式是否仍旧完好无损……”

        ——平地一阵风起。

        正如大部分咒术师那样，神岛花音发动术式时是没有任何言灵需求的。

        在白发少年那双苍蓝色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那个黑发少女。

        那双比他眼睛颜色要略深的水蓝色眼眸半阖着，少女黑色天然卷的长发被风向后吹起。

        接着毫无预兆地，浅金色的双翼自对方背后展开，拥抱一般将她整个人合在羽翼中。

        五条悟：……哇哦。

        等浅金色的双翼再次展开消散，原地的黑发少女就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个……黑色和服白色羽织、头上还戴有三角形水管似的奇怪装饰物的黑发青年。

        五条悟：“？”

        黑发青年慢慢睁开淡紫色的眼睛，戴着白色手甲的右手朝前伸出。

        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打刀，手腕轻轻翻转，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将刀比在自己面前，低声道：“散落吧，千本樱——”

        随着他低缓的声音，打刀化作无数浅粉色的细刃，正如其名，仿佛樱吹雪时漫天飞舞的樱花瓣一般，似乎要席卷天地中的一切。

        而万万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个场景的白发少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感叹：“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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