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茶，我比你更茶（1）

顾扶苏没有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确定顾小娟不会再为了帮扶弟弟而陷入泥淖，确认顾小宝现在即便是有心赌博也没时间没胆子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出现了年老带来的各种问题。

        顾小娟虽然事业忙碌，却依然忙前忙后，给他定了最好的疗养院，让他在最后的阶段得到最好的照顾。

        就在七十岁的生日当天晚上，在原身跳河自杀的第二天，顾扶苏躺在病床上，在顾小娟和顾小宝的陪伴下，意识缓缓陷入黑暗。

        ……

        顾扶苏刚刚回到意识空间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年老的身体带给他精神上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便是在意识空间，他都不自觉弯着腰佝着背，连意识都仿佛慢了一拍。

        一直等到系统发出提示：【检测到宿主顾扶苏已归位，请宿主确认，是否封锁记忆？】

        这句话就好似一个信号，让顾扶苏整个意识猛然一震。

        他这个时候才惊醒过来：“我回来了？！”

        系统很尽职尽责地再次提醒：【请宿主确认，是否封锁记忆？】

        顾扶苏有些犹豫，试探问道：“我这次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一句话就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机关一样，只听得意识空间里，系统一阵“咔咔咔”的声音，过不久，机械化的声音好似也带着情绪：【主要任务基本完成，原时空内，宿主扮演任务者人设产生模糊，遭到原时空任务者女儿顾小娟怀疑，经判定，任务完成度80。】

        顾扶苏：“……顾小娟怀疑我不是她爸了？”

        他瞬间回想起来，就在自己躺在病床闭上眼睛的前一刻，顾小娟开口说了一句话：“谢谢。”

        两个字，当时他以为是他听错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顾小娟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有所怀疑了？是从什么时候？她怀疑了，却又好好给他养老了？

        顾扶苏的心里有众多思绪飘过，最终却汇总成一句：“还是我演技不行！”

        系统：【……】它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系统空间沉寂了片刻。

        它不说话，顾扶苏也不说话。

        就看谁能憋得过谁。

        结果显而易见，系统没憋得住顾扶苏。

        它吭哧吭哧开口：【要不，你试试看演技训练课程？】

        顾扶苏眼睛一亮，演技训练课程？课程？

        顾扶苏不算学霸，以前活着的时候在学校，也一直是很多老师口中“聪明但是喜欢偷懒不勤奋”的代表典型，成绩不上不下吊着，最后也没能靠学习翻身。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大部分能说上课程的，都价格不菲。

        在他出社会后，想报个什么课程，动辄几千上万叫人咋舌。

        顾扶苏果断点头：“好！我就试试看！”

        说完，眼前一黑，下一瞬，整个人仿佛置身学校课堂一般，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人走上讲堂：“好，我们开始台词第一课……”

        顾扶苏在系统空间的课堂里不知待了多少时间，等出来的时候，只感觉不知山间日月。

        他出来后，没等他稍稍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

        ……

        “小元是你哥哥，身体还不好，你让着他一点不是应该的嘛？”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元身体不好，还天天想着你这个弟弟，在医院都想看到你，想要你去陪陪他，你怎么就半点不念着你哥哥的好？！”

        “你成绩这么差，还好意思说头疼不想上学？你哥哥每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在医院，不知道多羡慕你能上学，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好？”

        ……

        顾扶苏刚进入原主的身体，纷繁杂乱的记忆就好像是呼啸而过脱轨的火车一半汹涌而来。

        相比较上一次，这次任务的对象很小。

        身体年龄刚刚不过十岁，却已经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经历的伤痛。

        原主出身在一个书香家庭，父母都是从小地方到大城市上大学进而留在城里的老师，看起来薪资稳定福利待遇良好，两口子性格平和说话温柔细致，奋斗了十年后，在城里拥有了一套房子，还接连生育了两个儿子。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

        只除了一件事——原身的哥哥顾扶元身体不好，先天性疾病导致他从小体弱多病，生下来后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医院度过。

        顾扶元比顾扶苏大三岁，看起来却比顾扶苏还小一些，虽然一直生病住院，但看起来也还是积极乐观努力治病，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小男孩是个勇敢的小太阳，哪怕身体不舒服，却还是每天笑呵呵，还很懂事地安慰父母，即便是对一向调皮的弟弟，也一直温和以待，是一个优秀的哥哥。

        但对于原主来说，却完全相反。

        原身当初能被怀上，是因为顾父顾母病急乱投医，想着脐带血能治病，却忘了，脐带血不是万能的，更忘了，顾扶元能否接受。

        就在顾父顾母确诊怀孕的当天，顾扶元就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心脏病发进了医院。

        原身还没降生到世上，就已经被自己的父母厌弃。

        接下去的一切，发生得就像是巧合，却又处处让原身的生活逐渐一团糟。

        原身出生的时候，刚好顾扶元病发。

        原身一周岁的时候，顾扶元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虚弱到连睁眼都没有力气。

        原身比同龄人提前了一年多上了托管班，因为父母需要照顾工作和哥哥，已经精疲力竭无法照顾小儿子。

        原身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哥哥一句“真羡慕弟弟可以上学”，父母就忙着哄他，而忘记了给他准备学费送他上学。

        可以说，在原身不长的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几乎都因为哥哥而被父母忽视。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样，那还能说是情理之中，毕竟顾扶元的身体的确需要父母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在这十年里，父母借着贬低原身来夸奖顾扶元，借着责备原身来发泄生活中的疲倦，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原身在这个家里几乎是一个除了挨骂时完全透明的人。

        没有人在意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人在意他有没有被人欺负，学习怎么样，原身几乎得不到任何正面积极的情绪反馈，这样的生活也影响了他的性格，让他变得内向，自卑，不爱说话。

        而这样的性格加上不怎么样的成绩，以及明显父母三不管的态度，也让原身在学校成了被众人欺负的对象。

        很多人觉得小孩子是纯真的，但是在原身这里，却反而能叫人想到一句“人性本恶”，没有正确的引导和教育，小孩子才真的是能无辜地做出各种残忍事情的人。

        一开始只是在学校被关厕所，在宿舍洗澡被关热水，发现原身没有告老师，也没有父母管后开始变本加厉。之后即便是原身尝试想要挣扎，想要找老师，这些人也找到了原身的弱点，在学校里被管着，人家就在学校外面堵他。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原身好歹生活到了十岁。

        在老家，小孩子十岁生日是一件大事。顾扶元当初即便是在医院，父母也特意花钱找人在医院病房给大儿子弄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宴。

        原身没有期待过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但是或许是父母良心发现，或许是那稀少的父母慈爱终于冒出了头。

        在原身十岁生日前一周，顾父顾母特意叫住他，说要给他办一个小型的生日聚会，让他请自己的好朋友和老师们来吃饭，甚至还说了请客吃饭的酒店。

        没有人知道原身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震撼和一瞬间的兴奋。

        这个时候，一个小孩儿，一个平时被欺负的小孩儿心理占据了上风，他特意叫了学校几个平时会欺负他的同学，还有几个班里会维护他的同学，以及一直帮着自己的班主任去酒店。

        小孩儿的心理很简单，他觉得自己在学校被欺负，是因为那些同学以为他爸妈不管他，只要他能借此机会证明，他爸妈还是爱他的，以后就可以不用被欺负了。

        至于请帮助过自己的人，理由就更好理解了。

        原身是抱着多么期待甚至激动的心情到的酒店，可想而知。

        结果，到了父母说的酒店门口，原身根本就没有看到父母，他带着同学和老师在酒店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一直等到酒店门口保安都开始看过来了，等到身后那些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了，才等到他老家的小姑从外面赶过来。

        小姑头发都是汗湿的，气喘吁吁奔到原身面前，在他面前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对着他安抚地笑。

        原身此时突然明白了什么，没等他说出来，小姑道：“你哥突然发病了，你爸妈都在医院陪他呢，想到你可能会到酒店来，特意叫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医院，你爸妈还给你买了蛋糕，等着你去开呢！”

        小姑的声音很柔软，却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原身的心里。

        听着背后同学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感受着他们似有似无异样的眼神，原身只愣愣问了一句：“蛋糕真的是他们买的吗？”

        小姑一愣，接下去很快就笑着道：“当然是呀！”

        但是只这一楞，就叫原身知道了答案。

        他当时只是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地面：“小姑，你先去医院吧，我把老师和同学们送走之后再过去，我知道怎么过去。”

        小姑一开始还不同意，最后经过原身百般劝说，才总算是叹了口气答应，但也一再叮嘱他要注意安全，直接打车去医院，原身点头了。

        送走同学和老师的过程很顺利，即便是那些以前欺负过他的同学想说什么，也被善良的老师阻止了。

        但即便没有说，原身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微小的手势动作中看到他们的嘲讽和威胁。

        但是这个时候，原身是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很坦然，甚至坦然到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平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在去医院的路上，原身一反常态，跟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点头微笑，不管认不认识，甚至还会跟一些面善的人主动说，今天是自己的十岁生日。

        大多数人即便脚步匆匆，也会笑着回应，偶有几个年长的老人，甚至会专门停下脚步祝福他生日快乐。

        原身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快乐轻松。

        他笑着走向了大桥，然后笑着避开了人群，直直往江面上跌了下去。

        一个十岁的孩子，很难想象，他最后自杀的时候情绪竟然是轻松自在的，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一般。

        原身十年的记忆琐碎凌乱，却弥漫着一层浓重的悲戚。

        光是接受这些信息，都足够让顾扶苏一瞬间产生窒息情绪，连他都不免被这个小男孩的情绪所影响，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他摇了摇头：“系统，任务是什么？”

        系统：【他不想再奢求父母的关爱，甚至不想去问他父母到底爱不爱他，他只想脱离父母的控制，过好自己的生活。】

        顾扶苏有些诧异，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已经能想的这么超脱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要做的反而更简单了。

        只是，顾扶苏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要帮他完成该完成的事情。

        其实，在原身十年的生活中，有很多可以直接细品的小细节。

        比如说，在外人看来懂事听话又积极向上的哥哥顾扶元是否真的全然无辜？

        也许在他年幼时，真是只是因为怕爸爸妈妈的爱给了弟弟所以才一时激动发病。

        但这样一次两次，连续多次都得偿所愿，顾扶元的心态似乎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之后，顾扶元每次发病，都刚好卡在原身每一个人生时间节点上，这就直接商榷了。

        再回想一下，顾扶元几乎每次为弟弟说好话，都能让父母对原身这个小儿子的态度更加恶劣一分，或许顾扶元不是故意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如果顾扶苏的任务对象是顾扶元，没准他也会这么做，以保证自己的切身利益。

        但是没办法，谁让顾扶苏现在的任务对象是弟弟呢！

        顾扶苏在这边接收着记忆思考着对策，另一边，看到小儿子装头疼不想上学，自己批评他，他竟然还敢闭上眼睛装睡着装听不见，顾母更是火上心头，只觉得小儿子哪哪都不顺眼。

        她用力扯了一下顾扶苏身上的被子：“你听到没有？！还不赶紧起来去上学，好好的装什么病，你要是有本事，就真去冲个冷水澡或者是寒冬腊月的去河里泡一泡，不然，你就别装病！快起来！也不知道一天天跟谁学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顾母说的话不好听，但到底是做老师的人，即便心里生气，也到底有所顾忌，没有说什么更难听的话。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让一个本来就心思敏感的十岁孩子更加难受。

        顾扶苏屏住了呼吸，感受着脸颊温度渐渐上升后cia缓缓睁开眼睛，小孩子的眼睫毛长长的，眼里氤氲起些许水雾，嘴巴一瘪，声音都有些沙哑，全然不复他原本的清亮。

        “妈妈，我真的好难受，我的头晕晕的，眼睛也花花的看不清楚，妈妈，我的喉咙好烫……”说着，还轻轻咳了几声，“妈妈，我的心跳好快……”

        简单几句话，就叫顾母脸色一变，原本扯着被子的手猛地一松：“小苏，你说你心跳快？！”

        顾扶苏眼睛半睁半闭着，刚才接收记忆时引发的头疼和额间细细密密的汗水，让他的话显得无比真实。

        “妈妈，我昨天就开始难受，可能是淋了雨回来，但是爸爸妈妈在照顾哥哥……”

        顾扶苏一边忍受着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一边卖惨。

        也许是从没有见过小儿子这样可怜又虚弱的模样，顾母一下子就慌了：“小宝，小宝，你睁着眼睛别睡着，妈妈这就去找你爸爸……”说完，转身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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