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沉默。

“爹……”等了好一会，不见爹有动静，张琳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张全看了一眼怀里的小闺女，目光移落到了李伯远的身上。“李大哥你带囡囡回家吧，我今晚得守着娘。”他声音嘶哑干涩，透着苍凉疲惫。

        “我陪着爹。”就怕爹不让自个留在这里，张琳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爹的脖子。

        “囡囡！”张全难得用严厉的声音说话。

        张琳眨了眨眼睛，扭过脸不看她爹。“三婶三婶你回家呗，做饭给师傅吃，顺便将药方拿过来。”

        “我一起去吧。”张玉站起身。“做好的晚饭，一会带些上来，今个屋里就不开火了。”

        这屋里气氛太过压抑沉重，刘氏不太喜欢，也就顺水推舟应了这事，松开了抱着强子胳膊的双手，站起身与张玉一块出了屋。

        “师傅。”见师傅出了屋，张琳小跑着跟了出去，可怜兮兮的喊。

        李伯远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徒弟的头发。“你爹不会有事的，想开了就好了。”

        “师傅……”张琳伸手轻轻的扯着师傅的衣袂。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轻弹了一下小徒弟的额头，李伯远应了她心中所想之事。“这两天我会寻个时间跟你爹聊聊。”

        张琳咧嘴笑了，伸手短短的胖手，抱住了师傅的腰。“师傅师傅。”

        “进去吧。”这孩子……李伯远眼底浮现淡淡笑意。

        张琳松开了手，转身乐颠乐颠的跑进了屋里，安安静静的窝到了爹的怀里，乖巧的缩成一个团儿，双手抱紧了爹的脖子。

        这晚张家三兄弟都没有睡觉，沉默的守在张氏的床边，甚至都没有挪动过位置。像三个雕像似的。

        有爹厚实温暖的胸膛，张琳倒是睡着了，还睡的挺好。

        她爹已经够疲惫了，她得好好的，不能再让爹操心。

        “大哥二哥三哥出来吃个早饭吧……”张玉站在门口，轻轻的出声，眼睛泛红愁云笼罩在她的眉宇间。

        刘氏的嘴巴向来厉害，能说会道，可自昨个晚上起，她便没有出过声。沉默的在屋里忙进忙去。

        等了一会，屋里的三兄弟没有动静，张玉捂着嘴无声的哭了出来。哭了一会，她哽咽的道。“大哥二哥三哥，娘现在都不知道是个怎么个情况，你们若是再出点什么事，让这个家怎么办。大嫂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像一座大山沉沉的压在她的身上，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强撑着忙碌着家里的事儿，可偏偏这个时候，三个哥哥又是这种状态。她快崩溃的，她觉的自己真的会崩溃。

        寂静的屋里，张玉压抑的低泣声。格外清晰的回响在屋内人的耳边，沉重的气氛多了几许凄凉心酸。

        张琳听着心里难受极了，鼻子泛酸有些微疼，她眨着眼睛，小扇子似的睫毛上。沾上了细小的泪珠。“爹……”

        小姑才十五啊，还是个孩子。不应该由她独自承受着这些痛苦。

        刘氏沉默的走到了张强的身边，扯扯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子，过了一会，低哑着声音说。“先吃饭吧。”

        那一声尾音叹息，轻轻的飘落在屋里内的心上，勾出无数思绪。

        人活在这个世上，贫也好富也好，总是无法避免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谁也没曾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的心情啊，只希望能依着自己的想法过日子，生活不需要多好过的舒心就成了。

        多简单淳朴的想法，奈何天不遂人愿，最后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早些知道，若早些知道……若早些知道，还会不会坚持着？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能够去深想了，想的越多心越疼。

        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在这人世间自己渺小的如一粒尘埃……

        “你们守在这里，她也不会醒过来，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你们已经病倒在床前了，这个院子里，已经躺了两个病人，你们三个再倒下，难道让这几个小的来承担所有？”李伯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李大夫……”张玉愣愣的看着门口的李大夫，那眼神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很明亮。

        “你既然照顾不好琳丫头，那我先带走了。”如果不是他小徒弟在这里，他一点也不想踏进这屋。

        张全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小闺女，躲开了李伯远伸出的双手。“不。”

        “爹……”张琳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音。

        “囡囡不哭，乖，不哭。”张全慌作一团，笨拙的擦着小闺女脸上的眼泪。“不哭。”

        刘氏又拉了拉强子的胳膊。“先吃饭吧。”

        张强默默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娘，反握住了媳妇的手，站起身沉默的与她出了屋。

        “饿了。”眨巴着眼睛，张琳可怜兮兮的看着爹。

        张全忙抱着小闺女站了起来，脚步凌乱的出了这屋。

        “大哥。”张玉走了大哥的身边。“大嫂还在隔壁昏迷着呢，婉丫头和小玮都吓坏了，大哥你该去看看他们兄弟俩。”

        “嗯。”张仓应了个鼻音，站起身出了屋，拐进了隔壁的屋里。

        他儿子和女儿正窝在媳妇的床上，安静的睡着，眼睛仍红肿着，脸上还有泪痕，张仓眼眶一热，差点儿就落泪了，走到了床边，默默的看着床上的母子三人。

        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好端端的一个家，和和美美的过着，突然之间却成了这副凄凉模样，到底是犯哪路神仙？才让他们张家遭此大罪。

        吃过早饭，整个院子的气氛总算缓解了些，多多少少了一些人气。

        “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守着。”李伯远都能闻见，这父女俩身上的馊味了。

        张琳垂下头，扁了扁嘴，她恨师傅的洁癖！

        “你们也一样。”回头见着刘氏和张强，李伯远轻飘飘的又丢了一句，目光落在了张玉的身上。

        张玉脸一红，忙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李，李大夫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整句来。

        “别我了，先收拾好你娘，再收拾你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屋的，也记得收拾一下。”说完，李伯远转身出了这院子。

        “师傅一点也不好。”张琳小声的凑在爹的耳边嘀咕，气呼呼的模样可爱极了。

        张全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揉了揉小闺女的头发。“你师傅很好。”

        “哼，他嫌弃我哩。”张琳做出很伤心的模样。

        张全听着只是笑，被小闺女这么一搅和，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回了家，张全立即将热水烧上。

        张琳趁着这一小点的时间，赶紧的缠到了爹的腿上。“爹，你去睡会吧，一会还得守着奶奶呢，我来看火，水烧好了立马喊醒你。”

        “嗯。”一夜未合眼，也确实累的，张全在火灶里架了一堆柴火，揉了揉小闺女的头发。“别站太近，这火大着呢，很烫人，等这堆柴火烧完了，这锅水也就热了。”

        “知道了，爹你去睡会吧，快去吧。”张琳跳到了地上，推了推她爹。

        张全站起身进了自己的屋，在季荷花的灵位前站了好一会，才叹着气倒在了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一闭上眼睛就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空气里飘着饭香。

        囡囡这鬼精灵……

        掀开被子张全起了床，穿戴好衣服出了屋，厨房里他的小闺女正在炒菜，小小的身子踩在小凳子上，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爹，你醒了，正好可以吃饭了，爹去后院喊喊师傅呗。”擦了把汗，张琳脆生生的说着话。

        张全笑着应了，洗漱好了之后便去了后院，李大哥正在逗着前些天从五叔父家抱养来的小狗，兴致似乎极好。

        “李大哥可以吃饭了。”

        “嗯。”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李伯远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

        堂屋里张琳已经摆好了碗筷布好了饭菜，菜色简单三炒一汤，却很香。

        李伯远洗了手，看着饭桌上的菜。“不错，小徒弟这厨艺还拿的出手。”

        “李大哥一会再替我娘把把脉可好？”

        “行。”

        吃过午饭，就歇了一会，张全牵着小闺女就往娘院子里走，李伯远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

        “李大夫。”第一眼瞧见了二哥和囡囡，余光看见身后的李大夫，张玉忙出声，随后才将视线落在二哥的身后。“二哥囡囡。”

        张琳觉的小姑有点奇怪，她瞄了瞄身旁的师傅，师傅这个妖孽不会祸害了她家小姑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张琳心头一颤。希望是她想多了，她有事没事就爱瞎想，肯定是她想多了。

        “今个晚上或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了。”把完脉，李伯远又去了隔壁替李氏看了看，李氏今个上午就醒了，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反应很慢。

        “好好休养个把月就成了。”把完脉李伯远对着张仓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这屋，走的颇有些急切，他总觉的，这屋里仍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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