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落月风云

转眼六月中旬。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长孙凝家的房子在专业建筑队和村里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快见到雏形，现只剩下房顶，跟屋里墙体地面部分没完全。气派的房屋拔地而起，环山抱水，坐拥独秀，虽才是小菏尖尖一角，但已不难想象待它落成时将是何等的华丽。

        村里人没太多娱乐，都好热闹，知道长孙凝家盖房子，时不时有人就溜达到山上来，孩子有，老人有，妇女壮汉都有。亲眼见证了长孙凝家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有心人便开始拨小算盘，经常提出主动帮忙，对他们的态度也像天上日头一样。今儿王家送米，明儿李家送面，后儿刘家挑着两担菜送来，一反常态，好像曾经母子三人穷困潦倒时冷眼旁观的不是他们一样。

        对于经历过苦难无助的人，这些都太过讽刺，长孙凝也只是一贯浅笑，不表露任何态度。就像她跟杨乐县官员说的话，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那些人见她发达了，无非就是想拉好关系，然后找机会捞好处。她长孙凝是那种白痴冤大头吗？若是她待见的，不用绞尽脑汁自然好处多多。反之，谁能从她手里撬出一个子去？

        自从建房开始，长孙凝便在山上留守，看着她的宝贝。起初长孙淑雅不同意，毕竟建筑队一群大老爷们儿，不出事还好，万一出点事儿……，都不敢想。后来还是秦伍说晚上他也留在山上，跟工人挤一起，才勉强松口。而自‘偷’蘑菇事件后，也让长孙凝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若大的家园没有守护岂不等着被搬空？

        这天中午，肥嫂有事，只有长孙凝在帮长孙淑雅做饭，实在忙不过来。刚跟秦伍从杨乐县办事回来的二牛见了，便主动来帮忙。都弄好之后距开饭时间还差二十分钟，长孙凝坐在树下开始摘小葱，中午凉菜是小葱拌豆腐，豆腐已经切好，就等着她的小葱。

        韩版大T恤衫，袖子捋到肘部，牛仔裤，运动鞋，长发挽起，露出光洁脸颊，简单大方又时尚。那么随便往树下一坐，洒脱之中透着悠然喜色，好像她在做的事是世上最令人高兴的事。尽管她淡然沉默，没事谁都不理会，但工人干活经过时都不自觉看她两眼。

        “小凝，有人找你。”二牛拎水回来说道。

        “谁呀？”长孙凝头也不抬问。

        “有你舅舅家那两位，还有几个不认识，看打扮应该都是城里人。”二牛老实憨厚，自从知道长孙凝有了华子昂之后他便彻底收回心思，只把她当好朋友。他实在不喜欢长孙怀安的儿女，连名字都懒得提，反正知道是谁就行了。

        在X市她无非就认识那么几个人，跟长孙依依他们来的能是谁，脚趾头都能猜到，于是想也不想说道：“没空。”

        “知道你是大忙人，所以我们来看你啦。不过，你忙的还挺惬意呀。”徐航翩翩走来，环视着周围的自然风光说道，脸上是一贯难清真假的笑容。

        “听我爸说你承包了三千亩地本来还不信，你真厉害。”长孙如歌所说发自真心，但也含一丝奉承的意味。以前他偶尔来农村，但从没发现乡村风光也会这样美，不由的有些羡慕长孙凝。

        “你真能干！”邵宁依旧惜字如金，眼中的欣赏却是由衷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土财主。”邵璐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一派盛世女王的姿态，走哪儿都是聚光点。“坐看云卷云舒，独拥青山秀水，如果我是你，一定也会乐守田园，怡然自得的过日子。”

        邵璐勾唇而笑，优雅的言词，如牡丹一样雍容华贵的身姿，不解内情的人肯定会认为她是主人家的好友，但懂的人又是另一番解读，谁都不傻傻点破。长孙凝依然摘着水嫩水嫩的小葱，不发一言，邵璐暗藏刀锋的话像割到天上的云，无力的挫败感气得胸口憋闷。凭什么？长孙凝不过一无所有的山野丫头，样样条件不如她，却偏偏占用她求而不得的爱情，还竟敢无视她，该死的，气死她了。

        “哼！拽什么拽，有俩儿糟钱儿穷得瑟。”长孙依依见邵璐吃了瘪，赶忙炮轰长孙凝。自从被长孙凝打成猪头，半个月没敢出门还挨了严重处分，长孙依依就更恨她。明明就是丑小鸭，莫名其妙成了地主婆，还有一个优秀的男人喜欢，各种羡慕嫉妒，恨不能亲手毁掉她一切。

        “你也去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保证能跟她一样，土鸡飞升，窑洞换豪宅。”冯琳琳酸溜溜的讽刺，穷的连房子都没有，住黑乎乎的窑洞，简直就跟野人没什么两样，哼！

        冯琳琳打心眼儿里认定长孙凝的一切都是华子昂给的，只要她拥有那个男人，同样就可以拥有一切，高高在上。可是她自己也不掂量掂量，她有什么资本让华子昂多看一眼？

        连前面几人长孙凝都没搭理，又怎会在乎不明动物的吠声，直接全部无视，恍若不闻。刚好小葱摘完，起身弹弹身上的土渣，正准备去舀水洗葱，二牛伸手接过去。

        “我洗吧。”

        长孙凝也不争，让给二牛，待他洗完空干水，她拿到案板上，嗒嗒嗒嗒，很快切完撒到豆腐上，麻利放好调料拌匀。

        “时间差不多了，叫工人开饭。”

        “嗯。”

        二牛应一声，帮着把饭菜都摆出来，往前去招呼工人吃午饭。长孙凝不是吝啬人，算上帮忙的四五十个工人，每天每顿都两菜一汤，早上是两样咸菜、粥，中午一凉一热，晚上一荤一素，全都管饱。工人吃的好，干活也有劲儿，而且格外细致。

        陆续有工人回来吃饭，见到生脸只是打量打量。这时被秦伍叫去商量事情的长孙淑雅也回来，看到侄子侄女跟几个陌生的年轻人颇为惊讶。

        “如歌，依依，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些是你们都朋友吗？”在徐航几个气宇不凡的人的面前长孙淑雅有些拘谨，也是多年的苦难折磨留下的阴影，总觉着低人一等。

        “姑姑。”长孙如歌叫了一声，有些生涩，事实上他很少称呼长孙淑雅，见面也极少，以前从没当回事儿。长孙依依干脆脸往旁边一扭，看向别处。长孙淑雅这些年竟看别人脸色活着，尴尬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打算计较，心想，再无礼都是孩子。

        几个跟着长孙如歌兄妹来的情绪各异，徐航眉梢一挑，斜眼看长孙依依半天，邵宁刀眼飞去，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邵璐优雅的笑容将眼底的不屑隐藏，冯琳琳最奇怪，呆呆盯着长孙淑雅，眼睛一眨不眨，就好像似曾相识，又不敢认，而她又怎么会认识一个村妇？

        “阿姨你好，我是小凝的朋友，邵宁。”向来冷漠话少的人却第一个打破尴尬，徐航侧目，邵璐乐见其成，反正与她有益无害。

        有邵宁带头，其他人也跟长孙淑雅打过招呼，都以长孙凝的朋友自居，听得本人真想拿把刀把他们脸皮一一割下来看看究竟多厚，够不够拿去做防弹衣的资格。这些人里，除了对邵宁喜恶值为0，其他没一个看着顺眼的。

        “妈，快点吃饭了。”长孙凝招呼道，继续无视一堆不请自来的家伙，好好的美丽心情被搅合，不拿他们出气就不错了。

        “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招呼，大中午的肯定都饿了，赶紧领着回家弄点好吃的。”

        “没事儿，妈你不用管他们，他们集体郊游，食物自备。再说咱们这粗茶淡饭，哪入得了一群金贵公子小姐的口啊，快吃饭吧，下午还挺多活呢。”长孙凝说着，已经自顾自盛了饭到一边吃去，爱谁谁，在X市受他们骚扰，回来还被骚扰，简直比茅坑里的苍蝇还膈应人。

        “是这样吗？”长孙凝就是长孙淑雅的主心骨，说什么几乎她就信什么。

        “小凝说的对，我们出来玩顺便来看看她，车上准备了很多吃的，阿姨你不用管我们，快去吃饭吧。”徐航顺着话茬说道，眼神递给长孙凝，看我多善解人意。

        “是啊，阿姨！我们也去吃午饭，呆会儿再来找小凝玩，快吃饭吧。”邵璐亲切说道，好像她跟长孙凝亲如姐妹似的，明内情的人听着感到恶寒。开玩笑，她堂堂邵家大小姐，金枝玉叶，怎么可能跟一群满身臭汗的建筑工人同吃一锅。

        “姑姑，你快去吃饭吧，我带他们去吃饭，下午再来玩儿。”长孙如歌已经了解长孙凝的性子，他们再赖着只能饿肚皮，而她对他们的置之不理已让工人们看了场笑话，很没面子。

        小山沟沟里长孙如歌能去哪儿，无非就是去长孙秋家。他带着几人下山，邵宁却独自留下来，徐航注意到也想转回脚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跟着走了，也许是因他‘善解人意’的话。邵宁孤立半天，走到长孙凝面前。

        “我能留下一起吃吗？”邵宁问得很小心，好像生怕长孙凝生气似的，弄得听到的人都非常奇怪。邵宁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对自己发誓要与她从朋友做起，弥补曾经无知对她造成的伤害，慢慢融入她的生活，走进她的心里。

        如果此情此景被他的员工，或者熟悉冷面宁少的人看到，肯定集体惊掉下巴。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宁少居然也会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天呐，下红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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