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奴才（五）

当于乐被传召进入行宫时，眼前的场景令他心头微微一紧。

        于贵、于利、于富、于娇四人并排跪在地上，三个男人神情或惶恐或萎靡，反倒是于娇面色如常。

        将军在一旁肃然而立，面色不善。

        王垣高踞于宝座之上，神情漠然。

        于乐心中暗道“麻烦了”，面上则自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毕恭毕敬地给王垣磕头行礼。

        王垣心中得意，嘴上说道：“阿乐免礼，到我这里来。”

        于乐道谢起身，老老实实地走到王垣身边，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王垣随口说道：“没事，就是让你站在我身边。”

        于乐“哦”了一声，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心中却明白，这是王垣在表示亲近。

        王垣笑着指了指于贵等人：“别看着我，面朝他们那边。”

        于乐点点头，转身面朝于贵等人。

        王垣微微前倾，俯视下方众人，冷冷问道：“你们真的觉得，昨夜那只妖兽，是因为于富觉醒，而被吓得动弹不得？”

        被将军拎到行宫内跪着时，于贵还以为是女儿没把公子伺候好，心中悔不堪言，先前那颗攀高枝的心早就熄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听到王垣这句话，他顿时眼前一黑，恨不得撕了于娇的嘴，嘴巴下意识地张开，想要辩解几句，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死活出不了声。

        于利从一开始就吓得浑身哆嗦，此刻更是不堪，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于富根本不知道昨夜父亲为自己造势的事，不禁有些发懵。

        唯有于娇，从决意抗拒王垣的驱赶开始，她似乎在某种力量，或者说执念的支撑下，逐渐摆脱了种种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束缚。

        她想留在王垣身边。

        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这一刻，她不再是父亲进献给贵人的玩物，也不再是兄长飞黄腾达的资本，恰恰相反，她把父亲的造势、兄长的天赋当成了自己留在王垣身边的唯一筹码，像溺水的人抓住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那样坚定而决绝。

        面对王垣的质问，她毫不动摇，平静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

        ……

        于乐没有想到她在这种状况下还敢坚持，他正在小声对王垣解释，说自己本就是暗中出手，因为“高人”指点，没有声张，导致于贵产生误解云云，试图消弭这场风波。

        王垣也为于娇判若两人的姿态感到有些惊讶。

        最初，他大张旗鼓地摆下这个局，不过是想吓吓于娇，省得她纠缠不休，顺便制造一场波澜，拿捏一番于乐，借机向宝贝奴才展示自己的亲近与信任。

        可是当于娇表现出超乎他预料的倔强时，他不禁来了兴致。

        眼前这只被他玩腻之后死死粘在他手上的小蚂蚁，似乎有被碾死的价值。

        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饱含压迫感：“你是在说，我的阿乐骗了我，是么？”

        于娇一时不明白王垣这话是什么意思，于贵却只觉得自己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

        原来那只妖兽之所以会一度失神，是因为于乐！

        这么说来，于乐当时就已经觉醒，回村后却依然表现得唯唯诺诺，冷眼看着自己像小丑一样表演！

        好深沉的心机，好毒辣的算计！

        看看吧，此刻自己一家人已经被逼上了绝境，他却还在公子耳边煽风点火！

        悲愤之下，他心底那股狠劲也涌了上来。

        王垣对于乐的看重他心知肚明，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全家肯定是没活路了，还不如拼死一搏！

        他抬起头，红着眼，高声叫道：“公子爷，这乐娃儿看着老实巴交的，其实肚子里头鬼主意多着呢，您是贵人，哪里晓得这狡诈娃娃的心肠！”

        王垣闻言大乐，心想这狗急跳墙，虽然丑陋，倒也有趣：“哦，你说我的阿乐是个狡诈娃娃？”

        于贵此时横下一条心，也不管公子信还是不信，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可能对于乐不利的事情，连编带猜，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其他那些事情王垣不过听一乐，但当他听于贵说到收养于乐的人家姓李，且来自城中时，他立即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桩传闻，心思开始活动起来。

        于贵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此刻已经完全破罐子破摔，纯凭自己的想象力胡编乱造，居然说于乐多半是早就已经觉醒，在李家的指点下一直憋着不说，就是为了假装天才……

        歪打正着！

        即便明知他是在胡扯，于乐依旧忍不住心惊肉跳，急忙向王垣解释：“公子……”

        他不知道，自己元气和念力的量与质完全不匹配，在王垣看来这就是刚刚觉醒的明证，绝无作伪的可能，而就在此刻，一直暗中监察于贵等人的护卫向王垣传来讯息：“满口胡言。”

        王垣抬手打断于乐，说道：“阿乐别急，我信你。”

        说罢他愤然起身，满脸怒容，指着于贵骂道：“下贱东西，你妄言天命、神威，已是死罪，我念在你是阿乐的同乡、村长，本想给你一条活路，你却冥顽不灵，还敢胡乱攀咬、污蔑阿乐！你可知道，先前他还在替你们说话！”

        于贵还想再挣扎一番，一直沉默的于富却突然磕头如捣蒜，哽咽着说道：“公子，我，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天选之人，神威庇佑，都是阿爸和阿娇他们乱说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我那时候吓得要死，一心只顾着跑……我从来没说过那只妖兽是被我吓得动弹不得的！求公子饶命啊！”

        如此丑态，看得王垣不由发谑。

        见王垣不开口，于富转向于乐，涕泪交流地哀求道：“阿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求求你救救我，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于乐面露不忍，内心却在紧张地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先前于贵提到李家时，王垣的神情有所变化，尽管只有很短的时间，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件事。

        莫非王垣对李清的身世有所了解？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夜对王垣交底时，他故意隐瞒了李家的背景和姓氏，谁能想到今天于贵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于贵这一家子肯定是完了，可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听王垣语重心长地说道：“阿乐，你心善，玩不过这些贱种，这件事你别开口了，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说罢吩咐将军将于贵一家拖出去，等候发落。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阿乐，该让我见见你的养母和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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