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蒿子面

蔚蓝见她望着自己的神情，深知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是勾唇莞尔一笑，李娘子满腹的话，在看到她明眸笑颜时，一时止于口中。

        “李娘子可要尝尝？”蔚蓝指着炒面问。

        “贵人吃食，我们如何能试？”李娘子眉头一蹙，开口训斥。

        蔚蓝听着她的话，不由的伸了伸舌头，倒是她大意了，忘记这是为何人所做。一旁的李文生这时示意身旁的厨子，那厨子会意，立刻来到蔚蓝身旁，夹起炒面尝了一口。

        炒饼入口，味蕾瞬间爆开，辣香配孜然，独有的风味窜入鼻腔，厨子恨不得一口吞了下去。

        李文生原本心里也没底，眼前厨子连连点头，一颗心总算安了下来。

        李娘子瞧着丈夫神色，就知他心里满意，立刻端起汝窑天青釉盘，路过蔚蓝身旁时，见这姑娘依旧没心肺的朝着自己笑，鼻子轻哼一声，往外走去。

        日暮时分，蔚蓝如厕路过小厨房之时，厨房做活的两个婢子言谈声传入耳中：

        “听说二公子今日足足食了半盏，可把夫人开心坏了，说将剩余的吃食今日全赏了小厨房的人，我刚才从李娘子那里分了一小份孜然炒面，那滋味……绝了……”

        “当真那样好吃？”

        “丝滑筋道，又带着辣子特有的清香，当真是美味极了……”

        “你这般言说我听着都馋了，下次李娘子若再赏你吃食，你给我也留一点让我好好尝尝……”

        “这是自然，这次分了不过两勺，分量甚少，以后定给你留一些……”

        蔚蓝听着她们的话，心中雀跃，晌午之后厨房的人虽没与自己主动说话，但今日她在众人面前露过一手，她们心里想必对自己也会有所改观。

        时日还长，她就不信自己用美食征服不了他们。

        因着这碗面，蔚蓝今日不止吃饱了饭，还额外得了几块白玉点心。她一时贪嘴，所有吃食一应进了肚子里，只不过吃撑了有代价，入夜后蔚蓝躺在床上小肚微胀，迟迟睡不着。

        无奈，只能从床上起身，轻声轻脚走向院内。

        平阳侯三代侯爵，门第非凡，庭院里的一景一木都精致秀丽，如今夜色寂静，轩窗掩映，不远的精美楼阁绕过千池水，绿萍浮在水面，瞧着明净亮丽。

        蔚蓝在外面驻足欣赏了片刻，这才往小厨房走去。入睡前李管事传来了话，让她明早也为二少爷备上汤饼。

        既无睡意，不如去厨房翻看有什么适合早膳的食材。

        她翻找了半日，都是一些面粉果蔬，鱼膻鸡鸭，并没有让人眼前一新的食材，有些失望。正欲离去，就看到堆放面粉的侧面黑色布袋，不知包裹着什么，她拿起来一看，也是面粉，但质地似乎有所不同，仔细的瞅了瞅，又上前闻了闻，味道清香，竟是蒿子面粉。

        蔚蓝很是欣喜，她原本还在思索明早要做什么吃食，既然有了蒿子籽，明日就做那蒿子面。

        第二日清晨，蔚蓝早早的就来了小厨房准备食材。既是清晨，口味自然要清淡，蒿子面的佐料用的是时蔬，很是相宜。

        正当蔚蓝清洗蔬瓜之时，突然有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如兰姐姐，你不是要给二少爷准备吃食吗，拿这蒿子籽做甚？”蔚蓝转头一看，是厨房里整理食材的小姑娘，比她小两岁，名为青儿。

        这姑娘之前与李如兰虽不亲近，但她受排挤的这段日子有多余的吃食会分她一些，是个心善的姑娘。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圆脸嘟嘟的，瞧着很是可爱。蔚蓝浅浅一笑，指着自己备好的蒿子面和面粉道：

        “蒿子籽按着比例掺入面粉中，可成蒿子饼，我今日为二少爷做的正是蒿子汤饼。”青儿哪里听说过蒿子汤饼，更是好奇了，对着蔚蓝道：

        “如兰姐姐，我可以在一旁瞧你做吗？”一张小圆脸满是期盼。

        蔚蓝并不是藏私的性子，也喜欢这姑娘活泼的性子，点头同意了。青儿是个机灵的，见她同意后，忙着就接过了蔚蓝手上的东西。

        有了青儿的帮忙，蔚蓝开始擀面。这蒿子面佐料不难配置，但擀面技法须得炉火纯青，要将这面皮擀的薄如纸，可透光。

        蔚蓝动作灵巧，节奏轻快，擀面如行云流水。她全身盈动，腰肢如柳，为粗糙闷重的活计添了几分美感，青儿在一旁看的呆了，目光紧紧的随着蔚蓝：

        “如兰姐姐，你也太美了……”

        蔚蓝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两个人做的起劲，没有注意到小厨房外的廊亭上缓缓走来的身影。

        “春桃姐姐你看，这位就是之前春香姐姐所说的那位婢子……”春桃顺着小翠的视线看去，远远的就瞧见了不远处做活的女子。

        蛾眉雪肤，腰段婀娜，眉下的双眸更是璀璨有神，如一汪清泓。春桃一时看的失了神，但很快眼中就闪过几分不屑，讥笑道：

        “你瞧她搔首弄姿的样子，大早上的这是做给谁看的，难不成是大少爷？大少爷身份尊贵，哪里能看上她这样的下贱胚子？”

        说完之后掩嘴笑了，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嫉妒，她没想到这李如兰竟生的这样貌美。

        一旁的小翠听着她的话，低着声音道：

        “姐姐快别说了，听说她昨日做了什么……孜然炒面，二少爷食了不少，夫人很是欢喜，说不准之后能凭着厨艺一飞升天，我们还是……少谈论的好。”

        二少爷饮食不佳全府皆知，春桃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看着远处姿容出众的女子，神色依旧有些不忿，故意提高了声音对着刚才劝阻她的姑娘道：

        “不就会做一些汤饼吗，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做出天下名贵菜品那才叫有本事之人，随手一炒就能得来的吃食也不过尔尔……”

        蔚蓝正和秀儿讨论着蒿子面的做法，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小丫鬟，小的那姑娘见她看来，一脸无措，说话的这姑娘生的眉眼精致，颇有几分姿色。

        蔚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姑娘似乎是大少奶奶那边的婢女，名为春桃。原主之前折腾的那段日子，国公府的大房嫡公子纪辰没见到，倒是传到了大少奶奶那边。

        大少奶奶素来与柳姨娘不和，想来听着自己此前行径更是不喜，这春桃显然受了主子的影响，才会对自己如此说话。

        见她此刻一脸挑衅的望着自己，蔚蓝却也不恼，她朱唇轻勾，沁出一抹淡笑对着春桃道：

        “天下美食，确实纷繁复杂，我自知做不出“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这样名贵的菜品，却深信一句话，碗中天地宽，饼中乾坤大。”

        蔚蓝看了一眼春桃继续道：

        “会做名品固然厉害，但若将一碗汤饼做的花样百出，芬芳馥郁却也并非易事。”

        春桃见蔚蓝勾唇轻笑，说的淡然，更是恼了，高声道：

        “这轻贱吃食花样百出又如何，终究还是入不了贵人们的眼，你这个……”仗着美色勾引人的浪蹄子，春桃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感觉衣袖被人扯住了。

        “扯我做甚……”她脸上淬着愠怒，转过头刚想开口斥责，就看到身旁的小翠一副急哭的表情：

        “姐姐，你如何能说这汤饼是轻贱吃食，我们府中的二少爷饮食之癖你是知道的，若被搬弄是非的人听了去，传到了夫人耳中，只怕是你我二人都要遭殃……”

        春桃看着蔚蓝姿容出众，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忘了二少爷这一茬，如今听着小翠的话，心里也有些发慌，但还是硬撑着面子道：

        “即便你巧舌如簧，这汤饼也不过是众多美食中末流之数罢了……”

        蔚蓝本无意与她争辩，这姑娘对自己满腔敌意，也不过是为主子不忿罢了，但是听着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回道：

        “人虽有界，但饮食无界，何须分个三六九等，靖国各地，汤饼展出的风土人情最是浓郁，孜然炒饼出于陕甘之地，西北人的敞亮不言于中，水乡诸暨的江南柔情全蕴于次坞打饼，龙城大地的刀削飞饼寓意不屈外族践踏，每一类汤饼含着各地风俗，书写了我大靖朝繁华秀丽……”

        “何况冬寒冷冽之际，充虚解战，汤饼为最，制汤之麦更是民生之本，有这样的吃食是民之所幸。”

        春桃没想到蔚蓝竟这般口齿伶俐，但她言辞匮乏，想不出话反驳，只能跺跺脚，气冲冲往外走了，小翠见状，忙着跟了出去。

        离小厨房不远的风轩阁内，李济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对话，笑着道：

        “原在这饮茶只觉得枯燥，不曾想国公府中竟然有这样的妙人，我这光禄卿当了许久，第一次听着有人这样称誉汤饼，这小厨娘可是子安居灶君刚来的厨子？”

        李济说着朝着对面看去。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平阳侯大房嫡次孙纪宴。

        纪宴听着他的话，神色依旧如常，并未搭话。倒是身旁的齐安听着很是诧异，他并不记得主子居灶君内有这样的女子。

        于是低头对着李济道：

        “居灶君最近并无新人进来，想来是其他院里的人。”李济听着齐安的话，神色颇为遗憾：

        “这样对吃汤饼有见解的人，竟不在子安的居灶君中，实在可惜……”随后转过头对着齐安道：

        “当真是个呆愣的，既得了话，还不快去替你们主子寻这女子来……”

        齐安转头，见纪宴朝着自己微微颔首，他立刻会意，转身就出了外面。

        “二公子，刚才属下去打听了，刚才说话的女子是我们文轩苑居灶君的人，听说昨晚的孜然炒饼就出自她之手……”

        齐安回了话，但心里却打鼓，听说这姑娘之前一心想要攀上大少爷，与李管事的娘子争执晕倒后，这几日才安分了下来。

        莫不是见大少爷无意，将心思转到了二少爷身上，毕竟二少爷的癖好府上人人皆知。

        齐安是打小就跟在身旁的，主子幼时脾胃失调，鱼虾膳食原本沾的不多，却也是能吃的，谁曾想

        一场大病之后，肉食竟再也不能碰了。

        只能饮用跟汤饼相关的。

        她突然冒出来给主子做汤饼，这心思……

        纪宴听着属下的话，只是轻嗯了一声，眼神依旧清淡无波，挥手就让他退下了。待齐安退出之后，纪宴脑海中不由的响起娇软坚定的声音。

        饼中乾坤大？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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