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青春期（下）

　　奈奈是长发，洗过不容易干，此时都拢在一边肩上，用毛巾慢慢擦着。

　　上衣的领口过于宽松，她只是坐着，宗谷都能看见内里的淡蓝色文胸。

　　他想了想，坐到朝雾铃的床上。

　　“要商量什么？”

　　见他坐到那边，奈奈皱了下鼻子，直白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只是也没有勉强。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呢。”

　　“嗯。”

　　“芳明有什么打算吗？”

　　宗谷看了她一眼，“去上学。”

　　“我是说放学之后啦！”

　　他擦着头发，说道：“我想跟铃去了解一下县中的社团，如果有感兴趣的，就加入试试。”

　　奈奈想了一下，“要几点才能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很久吧。”

　　“那我去县中等你。”

　　“等我干什么。”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我们去青叶城看樱花吧！”

　　青叶城也即仙台城，由伊达政宗建造，只是主体部分早已毁于战火。而在青叶城遗迹旁边，就是青叶山公园，四月初，正是东北地区樱花最盛之时。

　　宗谷怔了一小会儿，“晚上去看樱花？”

　　“嗯，我觉得夜樱更好看……也更浪漫。”奈奈期待地看着他，“好不好嘛？”

　　他想了想，“等大家都洗完澡上来，再一起商量吧。”

　　“バカ！”

　　奈奈将手里的毛巾丢过来，又扭捏了一下。

　　“没有大家……就我跟芳明两个人去。”

　　他接住毛巾，“约会？”

　　“……芳明要这样认为的话，也不是不行啦。”

　　“那我不去。”

　　“不去算了！”

　　奈奈起身下床，一把将他推倒，又拽走自己的毛巾，摔门而出。

　　“连千惠都瞒不过，还想两个人去看樱花……”

　　宗谷摇摇头，坐在朝雾铃的床上继续擦着头发。

　　一小会儿后，她也回到了房间里。

　　见宗谷坐在自己这边，她没说什么，拿了块毛巾，在他身旁坐下。

　　“仁美也上来了吗。”

　　“嗯。”

　　宗谷起身，“我去借漫画……”

　　朝雾铃拉住他，将毛巾递过来。

　　他又坐下来，为她擦起了头发。

　　“奈奈想约我明天晚上去青叶山公园看樱花，就我和她两个人。”

　　“真积极。”

　　“不如说是积极过头了。”

　　“你没答应。”

　　“就算答应了，也不可能只有我跟她一起去。”

　　朝雾铃脑袋一转，“我也想去赏樱。”

　　“好啊。”宗谷用毛巾包着她耳边的短发，轻轻擦干，“晚上去赏樱，感觉会比较匆忙，而且老师大概也不会同意，后天上午再去吧。”

　　“只有我和你。”

　　“不……还有大家呢。”

　　朝雾铃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点头。

　　擦干头发，宗谷起身，去隔壁房间借漫画。

　　“洋子，仁美，我能进来吗。”他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洋子站在门内，张开双臂，“芳明的话，任何时候都能进来。”

　　他后退一步，她抱了个空，又挥拳打了他一下。

　　仁美在床上靠墙坐着，只穿着一条短裤，正在剪脚指甲。

　　“芳明自己拿吧。”她随手一指。

　　宗谷望过去，桌上堆着几本漫画，而旁边还随意丢着几件内衣，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洋子的。

　　“这几本都是吗？”

　　“你想看哪本都行。别都拿走，我也要看呢。”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目光又瞥到旁边的内衣上。

　　似乎还是刚换下来的……

　　“芳明也会喜欢这种漫画……呀！”

　　洋子扑过来，一把拿起旁边堆着的内衣，藏在怀里，又扭头瞪向床上的仁美：“为什么把内衣丢在这里啊！”

　　“反正都要拿去洗了……”

　　仁美抬望一眼，继续剪着指甲。

　　“再说，让芳明看见有什么关系。”

　　“……”

　　洋子咬咬嘴唇，又看向他，“芳明想看吗？”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宗谷拿起一本漫画就要出去，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快到周末了，要去看樱花吗？”

　　“诶？”

　　洋子心头一跳，“去看樱花……我和芳明吗？”

　　“还有大家。”

　　“……不去！”

　　“那就算了。”

　　他关门离开，只是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洋子就追了出来。

　　“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吧，去青叶山公园那边。”

　　“青叶山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奈……不，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洋子没说话，心里则已经在考虑后天该穿什么衣服了。

　　顺便去奈奈和千惠的房间，将这件事告诉她们，宗谷假装没看见前者哀怨的目光，很快躲回自己的房间里。

　　将课堂上布置的一点作业写完，再忙完别的事情，他才有空拿起仁美的那本少女漫画，从头翻看起来。

　　“……”

　　看了眼封面，朝雾铃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而翻了两页，宗谷便发现这本漫画确实不适合自己。

　　“少女漫画吗……真是不得了。”

　　语气浮夸的对话，过于华丽的人设，随处可见的花瓣和光点，以及不能更俗套的剧情展开，都与少年漫画截然不同，很快就让他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

　　本打算去仁美那里再换一本，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宗谷又决定还是明天再说。

　　放下漫画，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再回到床上，他还是又拿了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他想。

　　儿童福利院里的消遣十分有限，就当是打发时间。

　　而当宗谷再放下漫画时，已经是看完最后一页了。

　　“……”

　　还想再看下去。

　　宗谷下床，敲响隔壁房间的门。

　　过来开门的还是洋子，此时已经换上了睡衣，“虽然我说芳明随时都可以过来……”

　　“——这部漫画，还有下一本吗？”

　　“……”

　　她怔了怔，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少女漫画。

　　“铃说她想看。”

　　“噢，我去找找……仁美——”

　　洋子扭身去找漫画。

　　余光瞥见人影晃动，宗谷转过头，朝雾铃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

　　洋子很快拿着另一本漫画过来了，“给。”

　　“谢谢。”宗谷接过，“晚安。”

　　她浅浅笑，“晚安。”

　　回到房间里，宗谷立即翻了起来，发现上一卷末尾留下的悬念不过是个噱头，他大失所望，也没那么迫切了。

　　“铃要看吗？”

　　她摇了摇头。

　　宗谷自己看了下去。

　　只是兴致已失，他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投入到曲折而又缓慢的故事本身之中，转而对人物之间的行为更加在意。

　　虽然说从连载的卷数来看，故事此时大概已经发展到了中期，但男女主角接吻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在无人的教室里接吻，体育课在仓库里接吻，放学后躲在楼梯下方接吻，回家时还要来个分别之吻。

　　偏偏每次接吻都画得特别细致，男女主角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接吻么……

　　盯着某一页男主角大头特写的嘴唇看了片刻，宗谷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

　　自己好像代入到女主角身上了。

　　只是再转换到男主角的视角上，他又觉得，这样的女主角对他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毕竟在他身边，就环绕着许多更加真实而且美好的青春少女。

　　比如此时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

　　宗谷抬起视线，盯着朝雾铃望了一会儿，目光又慢慢集中到她的唇上。

　　她很快察觉，与他对视。

　　“怎么了？”

　　宗谷回过神，拿起手里的漫画，“我在看这本漫画，上面有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

　　“铃接过吻吗？”

　　她看了他一眼。

　　“没有。”

　　胸口有些燥热，宗谷放下漫画，既含蓄又直白地发出邀请：“要试试吗。”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

　　还未起身，朝雾铃便发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只是接吻而已……虽然还是第一次。

　　她努力让内心平静下来，又望了对面的宗谷一眼。

　　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坐到他身旁，朝雾铃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又觉得双手无处安放。

　　宗谷同样有些不知所措，先是低头慢慢凑近，又一下子拉开，抬手按着她的肩。

　　四目相对，她木然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

　　宗谷一鼓作气，低头印上她的唇。

　　无比柔软，带着一点微凉，仿佛含着就会融化。

　　一触即分，宗谷舔了舔唇，发现她还是直直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掩饰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朝雾铃看了看他，“嗯……”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无言之中，她起身准备回去，又被他一把拉住。

　　“再来一次吗？”

　　“嗯。”

　　朝雾铃很快坐了下来。

　　第二次，宗谷镇定了许多，倾身贴近，再度吻住她的唇。

　　接吻的时候，似乎是要张开嘴的……

　　彼此都是初试，笨拙地索取，笨拙地回应，笨拙到不知如何停下，一味地迎合着彼此。

　　再分开时，宗谷没有任何言语，拉着朝雾铃坐到自己腿上，以彼此都不会觉得不舒服的姿势，再度与她相连。

　　“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

　　“芳明——”

　　两人都是一惊，险些咬到对方。

　　仓促分开，朝雾铃回到自己的床上坐着，宗谷抹了下唇，起身过去开门。

　　“仁美……”

　　仁美手上抱着一大叠漫画，看向他身后的朝雾铃，“铃，前面的部分都在这里哦，我刚刚整理出来的。”

　　“嗯，谢谢。”

　　“铃要是对这本漫画感兴趣的话，以后再出新卷，我们一起凑钱买吧。”

　　“好。”

　　“芳明……我快抱不动了。”

　　宗谷回过神，立即接过漫画。

　　“芳明有兴趣吗。”

　　“一般。”

　　“毕竟是少女漫画呢。明天还要上学，不要看得太迟哦。晚安——”

　　“晚安。”

　　再关上门，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

　　与朝雾铃对望一眼，宗谷将漫画抱到桌上堆着。

　　“要看吗。”

　　“不。”

　　“那差不多该睡觉了……”

　　“嗯。”

　　两人都没提刚才的接吻，也没说继续。

　　关了灯，宗谷在床上躺下。

　　一小会儿后，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

　　他明白，是朝雾铃在脱衣服。

　　之前四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时，她就有这个习惯了，现在与他住在一起，她似乎还是打算继续贯彻下去。

　　“铃。”

　　“嗯。”

　　“不……没事。”

　　因为有他住在一起，奈奈和千惠早就提醒她无数次了，但依然不管用，宗谷并不觉得自己能说服她。

　　他翻过身，“晚安。”

　　“嗯……晚安。”

　　时间已经不早了，只是搬到双人间的第一个夜晚，有太多理由在阻止他入睡。

　　换了房间，也换了张更大的床；

　　明天上午，要跟来到学校的丹生老师一起，去向担任教师以及小早川的家长道歉；

　　后天，要和大家一起去青叶城赏樱；

　　还有，刚才跟铃接吻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还在回味方才越过唇齿所触及到的柔软。

　　忽然之间，黑暗中又多了一点声音。

　　“……”

　　铃下床了。

　　宗谷没有睁眼，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在极度的寂静中听见她走到了他的床边，而后又恢复寂静。

　　铃要做什么？

　　她很快便以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她躺到了他的床上。

　　抱住他的身体，她没有更多动作，只是与他挤在一起。

　　以铃的身型，就算再来一个铃，睡在他的左边，这张床也能挤得下……

　　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宗谷排除出去。

　　铃也睡不着吗？

　　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吻，还是因为不适应新的环境？

　　宗谷沉默以应，维持着之前的状态，继续睡下去，直到真正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了。

　　被子搭在胸口，底下还是不着寸缕。她在他起身的同一时刻醒来，接着便掀开被子，开始穿衣。

　　“……”

　　如果是在昨天，奈奈一定会大叫着“芳明转过去！”，或者干脆挡到他面前。

　　视线扫过她身上的几处，宗谷别开目光，刚掀开被子，又一把盖住了。

　　糟糕……

　　蓬勃的朝气，隔着被子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宗谷让自己全心去想上午要面对的事情，才慢慢平息下来。

　　“不起来吗。”朝雾铃已经换好了制服。

　　“这就起……”

　　洗漱，吃早餐，与福利院的大家道别，跟洋子和仁美等人一起出门去学校，直到坐上巴士，宗谷才得到一点平静。

　　“感觉上中学之后，早上变得仓促了许多。”

　　“谁让县中那么远呢……对了，丹生老师什么时候去学校？”

　　“上午吧。”宗谷摇了下头，“不知道是几点。”

　　“虽然错在对方，不过芳明道歉的时候要稍微诚恳一点哦。”

　　洋子和仁美坐在后排，抬手搭着他的肩，“芳明不高兴的时候总喜欢阴阳怪气，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的。”

　　“我知道了。”

　　他扭头望向窗外，“就让我独自背负吧。”

　　“本来就是芳明自己打的人……”

　　到了学校，上午第三节课前，宗谷和小早川被叫去了职员室。

　　丹生冴子已经过来了，正独自面对着他的担任教师，还有小早川的妈妈。

　　宗谷比对方还要高一个头，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真的很抱歉，姐姐。”

　　“啊呀……”

　　小早川妈妈抬头看了看他，酝酿了一晚上的怨言忽然烟消云散，半个字也没剩下。

　　“不，是我儿子有错在先……”

　　“妈妈？！”

　　风波平息。

　　与丹生冴子分开，宗谷回到教室，发现里面空荡荡的，随后才意识到这一节是体育课。

　　比他先一步回来的小早川，拿了运动服就匆匆下去了，宗谷走进教室，发现朝雾铃还在等着自己。

　　“解决了吗。”

　　“嗯。”

　　“真快。”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诚恳吧。”

　　从她手里接过运动服，宗谷忽然意识到，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们，就跟昨晚看的那本漫画一样。

　　“要再试试接吻吗。”

　　“……”

　　朝雾铃怔了几秒，随即点头。

　　放下运动服，宗谷低下头，与她吻到一起。

　　从青涩到逐渐熟练，只需要几次练习。

　　“唔……”

　　毕竟还要上课，两人没有逗留太久，亲吻片刻便分开了。

　　宗谷走在前面，“待会儿铃就说，是跟我一起去了职员室。”

　　看着他的背影，朝雾铃摸了摸嘴唇，提起运动服跟上。

　　“好。”

　　空旷的教室，放学后的图书馆，又或是四下无人的樱花树下，两人“练习”与“尝试”的次数越来越多，逐渐占据了私下相处的时间。

　　“你跟奈奈还有洋子她们，也这样‘练习’过吗。”

　　“怎么可能……只有铃。”

　　虽然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爱或喜欢，但一直这样亲密下去，走向交往应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朝雾铃这样想着，一边体会眼下从未有过的暧昧酸甜，一边又刻意忽视注定分别的遥远未来。

　　直到某天深夜，杀气腾腾的橘天子撕开虚空，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

　　“轮到芳明了。”

　　她如坠冰窖，又试图阻止。

　　“铃喜欢他？一千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种话……这个年纪的孩子，变心可是很快的。”

　　看着熟睡的宗谷，橘天子手一抬，点在他的额头上，“往往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引诱呢。”

　　“如果芳明没有辜负铃，我就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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