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他不对劲

丫鬟们头一回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讪讪地躲在了一旁。

        “人死了。”玄旻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萧俨对视了一眼说道。

        谢澜清愣住了，这个刀法，他再熟悉不过。

        萧俨也愣住了，他站了良久，才缓缓说道：

        “谢参将，请您保守这个秘密。其他人，一律不可外传。”

        下人们纷纷答了是，玄旻也妥善处理了尸体。

        萧俨则独自往卧室走去。

        房间的门半掩着。

        萧俨顿了顿，还是打开走了进去。

        是他做的吧。萧俨想。可为什么那么做呢？在他把皇室的一些卑劣行径暴露出了一部分到他面前并承诺他会保护他以后。

        他却还是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杀人灭口，了无证据，虽然他保全了自己，却无从再知晓是谁把沈连昌带过来了。

        萧俨亦不知道，小奸细也会这般果决。

        杀起人来又快又狠，他终究是小看他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

        沈益仅仅穿着里衣，一个人抱着膝盖，躲在床脚里，低埋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萧俨扫了一眼地上他的鞋子，鞋头还是湿哒哒的。

        听到声音，沈益没有抬头，反倒是把自己的膝盖抱地更紧了一些。

        萧俨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拍了拍被子，示意沈益坐过来些。

        可沈益没有，他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下。

        萧俨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王妃一个人躲在角落，还在害怕吗？”

        沈益不说话。

        萧俨又说：“如果王妃不理本王的话，那本王就要生气，再不理你了。”

        沈益这才稍稍抬起了头。

        萧俨看了看他。

        这幅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他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回事？

        萧俨仔细盯着沈益看，像在分析一个花瓶的年岁一样，隐隐觉得他有些异常。

        “怎么这么看我？”沈益说。

        连语调也有些不一样。

        萧俨皱了皱眉。

        他试探性地问：“你是谁？”

        “我是无间阁第三十六号——唔。”

        萧俨捂住了他的嘴。

        “唔……放开我！”

        沈益狠狠咬了一口萧俨，才挣脱开来。

        萧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问我是谁，我不是告诉你了！”沈益大声说。

        萧俨糊涂了，虽然他几乎已经确定了沈益的身份，但没想到他竟会突然自报家门。

        再看他那奇怪的语气和神情，萧俨不由发怵。

        “你，你知道本王是谁吗？”萧俨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大哥哥呗。”沈益说。

        “什么？”萧俨惊诧道。

        “小时候，你不记得了吗？我把你从树上的渔网里救了出来，好啊，你现在做了王爷，你就不记得我了！”

        什么？萧俨捧着沈益的脸仔细看着，眉间的沟壑越发深，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事……

        “再往里走，应该就是无间阁的栖息之处。”

        这里四面环山，山林草木丛杂，极易迷失方向，少年三次尝试闯进这片“世外桃源”，却没想到还是没法再继续往前走下去。

        “要再一次放弃吗！”少年想着，脚已经往前迈了一步，却没想到踩到了什么机关，一张巨大的渔网突然拔地而起，直直把他吊上了树。

        “该死！”

        少年被高悬着，想要拔剑划破网线时发现底下竟然是一个大坑，坑底铺满了铁钉，上面还有好些骸骨，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可若这般被挂着，被人发现活捉的话，后果亦不堪设想，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不远处嘻嘻索索的声音让他根本无法正常地思考。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谁。”少年咬了咬牙，正准备用剑刃划破自己的脸时，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孩童从树后探出了脑袋。

        “哥哥，你是不是也想溜出去啊？”

        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让少年暂时放松了些，他喘了口气，回答道：

        “是，不小心踩到了机关。”

        “那我救你下来吧！”

        小孩说着便爬上了树，努力够着渔网，把少年往树干边拉，得救的少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如此生机，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约莫着也就十岁，他的脸蛋因为用力过猛而崩地通红。

        “谢谢你。”少年喘了口气，疑惑问道：“你要出去吗？”

        “是呀，我想我的娘亲了，准备回去看看。”

        少年皱了皱眉，思忖着要不要把他带走，可远处突然传来了警钟声。

        “哥哥，你很急出去吗？”小孩天真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那这回你先出去吧，我给你挡着，我这么小，他们不会为难我，你那么大，被抓回去会被打死的。”

        “这……”

        “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来的！”小孩说着，自己钻到了渔网里。“快走！”

        听着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少年没办法再久留，于是点了点头，立刻跳下了树。

        “我会回来找你的！”

        萧俨回过神，怔怔看着沈益。

        他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又怎么会这般说。

        难道他就是那个孩子吗！

        可怎么之前从未提过！

        这难道是杀人后的过激反应，突然脑袋糊涂了？

        还是当初他在救了自己后，受到了什么精神创伤？

        于是，萧俨屏住呼吸，顺着他的意思问道：“本王没忘了你，当初你救了本王后，有没有被惩罚？”

        “嗯。”沈益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眼里尽是恐惧。

        萧俨蹙了蹙眉，爬上了床，试着伸手把沈益环起来。

        他小声说：“他们欺负你了吗？”

        “不说了，我怕你听了觉得恶心。”沈益说。

        “发生了什么？”萧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用针。”沈益说着皱起了眉头，拳头也握紧了，咬着牙，“好长的针，扎我的头。”

        “什么……”萧俨瞳孔震动，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那之后，我好像就记不起你了，现在才想起来。”

        沈益说着，抬起了头，眯着眼睛朝萧俨笑着，含着泪：“大哥哥，我还挺想你的。”

        萧俨心头一阵哽塞，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沈益就是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当初自己的出现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一个十岁的孩子被这样折磨，造成的心灵和身体的伤害该有多大！

        难怪他认不得自己，难怪他总是看上去这么“傻”。

        或许也是因为收到过刺激，梅苑后他就记不得了自己。

        萧俨垂下了头，不忍心看他，垂下的眼睫却不住地抽搐。

        “怎么了，大哥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大夫也把我治好了，没事的，我不怪你。”

        沈益说着，伸手握住了萧俨的手，扑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都怪我。”萧俨说。

        “没事的，没事的……”沈益安慰道。

        萧俨握紧了他的手。

        沈益笑了笑，“大哥哥，不瞒你说，现在陛下想要除掉你。”

        萧俨：“……”

        “你背叛了无间阁，背叛了皇室。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萧俨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你，想要让本王死吗？”

        沈益呆呆看了一会萧俨，随后摇了摇头。

        萧俨才笑了出来，嘴角弯弯的。

        沈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脸，说道：“我现在是大哥哥的王妃，我知道大哥哥喜欢我。”

        萧俨：“……”

        萧俨正愣神呢，没想到沈益突然靠了过来，两条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他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说：“大哥哥，我也喜欢你。”

        萧俨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刚才还满是愧疚的，可被沈益这么一抱，他整个人突然幸福地像丢了魂似的。

        还说那样的话。

        “我们要不要睡觉啊？”沈益小声说。

        “什，什么？”萧俨愣住了。

        “就是，我好困，我们休息好不好……”

        萧俨松了口气。

        想到他今天经历了这些事，脑子也有点不正常，的确应该赶紧休息，明天再让大夫过来看一下。

        萧俨便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躺了下来，把被子给他掖好。

        沈益露着半张脸在外边，大眼睛直勾勾瞪着萧俨，握着他的手轻轻拽了拽他。

        “一起。”沈益说。

        “好。”

        萧俨也躺了下来，测过身盯着他看。

        “过来点。”沈益说。

        萧俨便靠近了些，近到两人的鼻子相贴。

        沈益突然拉下了被子，凑了过来，像蜻蜓点水一样，轻轻碰了碰萧俨的唇。

        “晚安，我睡了。”

        然后他又钻到了被窝里。

        萧俨还没反应过来，“小傻子”已经打起呼噜了。

        而萧俨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一来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需要消化，二来是这么一个“小暖炉”贴在他的身上，他实在是没法静下心来。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清晨，屋外吹进来阵阵清香味，桂花的花期不长，开了这么久也逐渐谢了。

        沈益先醒了。

        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趴在萧俨的怀里，一条腿还挂在了萧俨身上。吓得他立马撤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对于昨天为什么会和萧俨这样睡一起，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听到动静，萧俨也醒了，半睁着眼睛看沈益，满眼的柔情。

        “那个……”沈益问：“昨天你有审问那个人吗？他真的是我父亲吗？”

        听他这么问，这种说话的语气，与昨晚那个人截然不同，沈益就好像失忆了一样，浑身不对劲。

        萧俨瞬间清醒了，直直坐了起来，皱着眉头抓着沈益的手腕严肃地问道：

        “本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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