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屋内布置简明，一床一桌一椅而已，阴云的笼罩使天穹失色，阴翳而昏暗，林攸珮点起一支蜡烛，开始细心清扫起房间，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然而在林攸珮此处，却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忧愁”他平日里倒是颇喜爱洁净的。

        “扫我鸿仪1，达我鸿冥2，鸿兮鸿兮，勿憩鸿都3”林攸珮随口编出几句词来，又加以音调和之，悦耳的音调盘旋在小屋内，似乎留恋着屋内的雅净，而不愿飞出小屋而沾染了雨水的寒意。

        正清扫着，却偶然瞥见桌下伏着一张纸，拾起一看，上面题着一首诗：

        霜桃卧暖停春色，略蹙秾华挑笑眉。

        青风料峭吹梨舞，素雪幽寒纵杏飞。

        偷艳学抹花妆丽，寄香梦枕蕊馥微。

        唯愿临嗅轻裳袂，尚思远人遗者谁。

        雨似乎不再眷恋凡世，停留在大地上的雨水们，栖迟于叶上，匍匐于花间，平卧于洼地，然而无论如何，它们终于会再归于一处。林攸珮叶正好扫净了屋内，趁着光亮未殁，林攸珮还想探寻竹林深处。

        竹林里弥漫着雨后的气息，林攸珮钟情于淅沥的雨，个中缘由之一是雨后的芬芳气息，他深入竹林，却发现竹林之内生着桃树杏树梨树等纷然卉木，正是句芒4奋策之时，末雪仍残，未曾消尽，缀在娇颜的桃花上，生生点出些素色的意趣，梨舞杏飞时，弥天的是纷飞的雪，教人分不清冬春，层层叠叠地飞舞，不知是嬉戏还是作笑，盈盈地散出一股清甜的香。林攸珮看得有些痴迷，这岂不正是诗中所描绘的景色？却全然不知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公子，此处美景莫不是看痴了你？”林攸珮听闻身后传来声音，那声音如玔镯瑽琤，清脆而悦耳。

        林攸珮只觉讶异，此处莫非有他人？他应声看去，却见得眼前人，姣明容之温靥，素清颜而如熹；盈秋澜以夺绝，含阳阴而隐悽；蹙蛾眉之寄情，渡兰舟而波碧；拔陵秀以望娇，挺峰险而直立；巧上下以天工，敛朱绛而丽的；服上青且佩兰，安与和而并依；匪哀匪乐，洁雅清宜；忽悲忽恸，婉颜如泣。林攸珮看得有些出神，一时忘却了回答眼前人的问题。

        “在看什么？”眼前人依旧询问着，眸子里的秋波教林攸珮乘的一叶扁舟翻倒入海。

        “无他”林攸珮收起远飞天外的神思，同眼前人交谈起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敝人林攸珮，字潜玉，不知公子是否住在此处，多有叨扰，敢请公子谅解”

        “我？我没名字，你们的觋5唤我谷逢灵，山精鬼怪罢了，见你流连此处，觉得有趣，方才来见你一见”谷逢灵说道

        “那方才我在泉中时，是谷公子窃走了我的衣物？”

        “我只是觉得”谷逢灵似乎很难为情地讲“我已壁还公子衣物，还为公子染上嘉荣芳气，公子何必苛责于我？”

        “苛责？怎敢苛责？只是询问罢了”林攸珮笑起来“要多谢谷公子，此嘉荣可不是凡物，‘生而秀，其高丈余，赤叶赤华，华而不实，其名曰嘉荣，服之者不霆’多谢谷公子美意了，那诗也是谷公子赠予我的？”

        “什么诗？”谷逢灵一副疑惑的样子

        “谷公子莫非忘记了？偷窃衣裳隐笑观”林攸珮拿出纳于怀内的纸张念道“抑或是，谷公子是对别的人偷窃衣裳隐笑观？”

        “不，不是给你写的，是给一个呆子！”谷逢灵似乎被言中，两朵飞霞影衬在两颊，一把夺去了林攸珮手上的纸

        “哦？愿闻其详”

        “云水观之前还不兴旺的时候，来了一个修道之人，当时香客少之又少，我在此山中无聊至极，只好去找那呆子，那呆子听闻我的身份后吓了一跳，说什么也要我借他个百年修为什么的”谷逢灵似乎回忆起畴昔美事，微微地露出笑容“我总是往他的破屋子里跑，今天给他捎些香草去，明日里给他带些果实去，那些日子何其让人快乐，不过后来，他得道乘槎6，飞升而去，这才有后来云水观的繁盛，他走之前，我才敢问，他是否心里装过一只小山里的山精，还未俟得他的回应，他便做虹光去过那餐霞的日子了”

        林攸珮沉默着听谷逢灵诉说，心底百感交集，欲说些什么劝慰他，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千言万语只好汇成一声悠长的太息

        “你打算在这里常住吗？”谷逢灵询问道，语气里分明带着一些期盼

        “不错，我打算常住，或者不能称为常住，而是一辈子住在此处”林攸珮正色道

        “嘁，小孩”谷逢灵不屑地瞥了瞥林攸珮“一辈子太长了，再思考思考然后给出自己的承诺吧”

        “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改”林攸珮坚定着

        “希望你不要食言”谷逢灵说道“不知你是否知晓，云水观的前身”

        “前身？不知”林攸珮老老实实回答

        “云水观建造前，这里伫立的是一座高阁，此高阁只能被有缘人寻得，阁内藏有书籍之丰不可想象，阁内有一层我无法进入，但与高阁有缘之人却可得入，我也便道听途说许多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就烦请你记下”谷逢灵说着

        “为何要记下这些故事？”

        “高阁消失的那一日，凭空落下一张纸，纸上写着须得我记下他人故事若干，便可同记下故事之人进入高阁内那一层，不过那呆子得道成仙了，我只能再俟人，如今你来了，不知你可有愿同我一看人间百态否？”

        林攸珮感到内心有一个声音呼唤着他，教他应允此事，他左思右想，这才应允下来。

        “乐意之至”

        话音刚落，凭空出现一张纸，略微泛黄的纸上题着一首词：

        念奴娇

        【宋】沈端节

        寻幽览胜,凭危栏、极目风烟平楚。自笑飘零惊岁晚,欲挂衣冠神武。芳甸时巡,醉乡日化,庭实名花旅。阆风蓬顶,自来不见烽戍。

        宴罢玉宇琼楼,醉中都忘却,瑶池归路。俯瞰尘寰千万落,渺渺峰端栖雾,群玉图书,广寒宫殿,一一经行处。相羊物外,旷怀高视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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