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山

翌日晨，诸位弟子已经出发。

        他们褪去玄天学苑的弟子服饰，换上了独具特色的常服，一如当初上玉衡山入学时那般，各有千秋，将自身的气质都称得极好。

        一袭青衫不改的付云中，玉树之姿，尤为清逸出尘，和从前不同的是，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旁边的玄衣少年祁震，仍旧肆意潇洒，张开双臂迎着暖风，忍不住感慨道：“自由的气息啊，在学苑待得人都快憋死了，总算能下山，这回咱们可要把握机会好好玩玩！”

        走在他另一侧的宋寻，身着鹅黄色流仙裙，裙摆处缀着淡紫色的小花，那是月灵宗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鸢灵花，一步一灵动。

        墨辛挽着她，不停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阿寻，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如果不舒服了，可千万不要硬撑，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了不少灵药呢。”

        宋寻按住她自豪想要展示自己药囊的手，忙笑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都说了三遍啦！我的身体已经大好，没问题的，放心吧。”

        墨辛点点头，一双杏眼发亮。

        陆英与叶茯苓并行着，步履间英姿飒爽，难掩风华。旁边的晏安一直低头摆弄着钱袋子，琢磨着下山后该如何花他爹的钱。

        而完颜修的眸光时不时地停留在宋寻身上，打着转儿。

        偶尔也凑上前，扯着笑脸殷切地问她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

        不仅宋寻被搅得浑不自在，连付云中都沉了脸色，薄唇紧抿，冰冷的轮廓覆上寒霜，只怕下一瞬就要利刃出鞘。

        “诶，你往这边走，这边路宽！”祁震不由分说将完颜修拽至另一侧，表面笑嘻嘻，实则眼珠子一转，心里头就有了主意。

        得想个办法把这麻烦东西弄走。

        接着一片嬉笑打闹，好不生气。

        每个人心里也都在想着，学苑的第一次下山历练，一定要完成得漂漂亮亮，不负仙尊的期望。

        哪怕前路艰险，也无惧无畏。

        长风日下，一行人衣袂飞扬，道道鲜活的身影，疏疏朗朗，年少意气，当是如此。

        到了山脚下，祁震提议先在客栈歇息片刻，商量接下来的路线。

        “有人在盯着你看，似乎有话对你说。”

        悉淮冷不丁地出声，将宋寻吓了一跳，她四下望去，便见云峫在不远处站着。

        与宋寻的目光交汇，他有些错愕，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步上前，说出了他一直想说却没敢说的话：“宋寻，对不起。”

        宋寻眨了眨眼，淡然地笑：“都过去了，也不全是你的过错，所以不必介怀。”

        云峫本就生得瘦弱，冥渊一事挨了三道刑雷，并不算轻，许是身子还未大好，他的脸色苍白，显得整个人愈发弱不禁风。

        应受的教训已然承受，便没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只望他今后懂得识别人心，不要再轻易相信他人，不要再被人利用了才好。

        宋寻欲解下腰间的长生铃还与他，既然她已经恢复，神魂稳固，便用不上这东西了，如此贵重的法器，自该物归原主。

        谁知云峫却出言止住了她，他道：“世间法器皆有灵性，长生铃沾染了你的魂息便只对你有用，于别人不过是普通的铃铛。你留着吧，总归是有益处的，就当是我的歉意，它模样精巧，做个饰物也不错。”

        宋寻闻言便不再推辞。

        云峫的任务与他们不同，各道了珍重，就此别过。

        宋寻才迈进客栈，墨辛朝她伸手欣喜地招呼她坐下。

        被面前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晃了眼，她惊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菜都上好了，还挺奢侈。”

        祁震指了指晏安，毫不客气：“他付钱，敞开了吃！”

        晏安憨笑：“吃饱了才好上路嘛!”

        祁震：“不吉利，你最好重新组织下语言。”

        ……

        岭南富商晏家，门下产业无数，到了这一代唯一的独苗苗，却放着治理家业不学，偏囔着叫着非要修仙。

        他爹恨铁不成钢，天天把要打断他的腿挂在嘴边，见绝不了他的念头，便给他定下高目标，想修仙可以，但若是考不上玄天学苑，就得乖乖回去继承祖业。

        没承想还真让他考上了。

        完颜修揶揄他：“你爹有你这么个倒霉儿子，可真够闹心的。”

        晏安瞄了眼他身上金线描就的锦衣华服，回呛道：“你不也一样，放着好好的尊贵皇子不当来凑热闹了？是不是也觉得富贵权势相当无趣？”

        完颜修敛眉未答。

        一番谈笑风生，酒足饭饱，大家才开始谈论起正事。

        昊天归一剑为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神石所铸，寻常材料无用，只有那生于极寒之地的陨铁，才是锻造修复神兵利器的绝佳之物。而长于炎泽深处的赤阳花，可驱阴戾邪煞之气，用来净化神剑上的魔气，最好不过。

        可偏偏这两物，一者在北，一者在南，截然相反的方向。

        付云中抬眼看着地图上相隔甚远的两个位置，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宋寻，道：“陨铁在极北之地的四季冰川，赤阳花在南方的炎泽，两地相去甚远，一来一回耗时不少，不如兵分两路，这样快些。”

        祁震心道不错，开窍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省得有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惹你浑身不痛快。

        他点头附和，看了看众人道：“反正咱们人多，正好四个一组，分头行动，你们看如何？”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大家一致同意，只是在如何分组上，各自起了心思。

        付云中自然和祁震一组，宋寻因着和付云中的关联也会和他一组。

        墨辛咬着唇犯了难，看向陆英，声音低低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恳求：“师姐，我想和阿寻一组。”

        从前在寒光谷，这个小师妹天天尾巴似的跟着自己，如今来了玄天学苑，倒是很少黏着自己了。墨辛的小心思藏得深，别人看不出来，可作为师姐的陆英却都看在眼里。

        平日里炼了什么好的灵药，都不忘给清风院送去一份，连带着对那只火鸾小灵兽都格外上心。

        烛幽秘境里的舍身相护，到底是护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小师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自然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轻轻抚顺墨辛鬓边凌乱的发，如长姐一般，温柔嘱咐道：“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历练，此去路途艰险，我不在你身边，千万注意要保护好自己！”

        墨辛的一句“谢谢师姐”才落音，另一人便迫不及待道：“我也想和阿寻一起。”

        气氛由此变得微妙，众人纷纷看向宋寻。

        付云中表面不为所动，未显露丝毫异样，实际上掩于袖中的双手早已不自觉地捏紧，余光去看宋寻的反应，而后才微微放松。

        宋寻的一口茶噎在嘴里，险些呛到，她抬眸看了眼说话的完颜修，一时间莫名其妙，瞪他回道：“你戏少点，离我远点。”

        这些日子完颜修总在她面前找存在感，不是做这个就是送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可宋寻总觉得他不对劲，像是单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令她不解。

        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完颜修倒也并不执着，接着几人分好了组，付云中、宋寻、祁震与墨辛四人向北，前往四季冰川，其余人往南去炎泽。

        ——

        路途遥远，便御剑前往，云雾呼啸而过，山河青峰尽在脚下。

        宋寻规规矩矩地站在付云中身后，墨辛头一回飞这么高，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只紧紧揪住祁震的衣袖，颤抖着声音央求：“祁……祁师兄，能不能飞慢些，太快了，我害怕。”

        “那你可要站稳了！”

        祁震狡黠一笑，曲指间剑身猛然一颠，墨辛吓得惊叫出声，整个人往前栽，扑在了祁震背上，因害怕而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

        “祁师兄，对……对不起。”墨辛的脸灼热一片，极力想要站稳，脚却不受控地抖得越发厉害了，双手无措地在他腰间来回摸了好几下。

        她懊恼自己真没用。

        糟了糟了，这下拖后腿了，祁师兄不会生气吧，都怪自己没好好习御剑。

        祁震气定神闲御着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难掩那得逞的笑意。少女的身体绵软，柔夷温热，隔着一层薄薄衣物，很快被她摸得心痒难耐、气血上涌。

        他气息微颤，喉结动了动，默念了数遍清心咒才勉强平复心绪，沉声道：“别乱动，再动我可不能保证不会摔下去。”

        “我不动，祁师兄，我不动了，你千万要稳住啊，这么高掉下去要被摔成烂泥了。”墨辛惊魂未定中又是一激灵，声音里带了哭腔，僵硬地保持着环住他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八百个心眼的祁震，不愧是你，小姑娘被你哄骗得一愣一愣的。

        付云中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颇为无奈，侧头问身后之人：“怕不怕？”

        “当然不怕了！”宋寻不知有多享受了，兴奋地举目四望欣赏了一下风景，小时候想要飞的梦想已不再是遥不可及，如今来了修真界，她可以体验个够。

        她不仅不怕，还美滋滋道：“我也是会御剑的，只不过不如付师兄你，又稳又快。”

        是吗？

        付云中坏心顿起，他抬手，猎猎衣衫下，白色灵力宛如流萤运转，脚下青霜剑“唰”地一声加快速度冲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差点没站稳的宋寻抓住他的胳膊，后知后觉地大喊：“你阴我呢？”

        付云中唇角上扬，眼底的笑意渐浓。

        隔壁祁震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还没持续多久，两人便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好，前面有团黑雾！”

        话刚落音，他们还未来得及调转方向，两柄剑带着四个人直接扎进了漆黑的云雾之中。

        黑云翻滚，天旋地转。

        云雾集结之处，有股强大的力量卷起阵阵罡风，一时间命剑失控，四人便从那高空之中跌落。

        墨辛本就紧环住祁震的腰，下落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顺势将她牢牢地护在了怀里，力度大到惊人，生怕稍一松手怀中之人便会被黑雾吞噬。

        而宋寻抓着付云中的衣物，并不牢靠，劲风一吹将两人冲散，付云中瞳孔骤缩，急切地伸手去拉她却只够到了她的裙角，两人生生被搅至旋涡的两端。

        黑雾消散，碧空如洗，他们坠落至人间的荒芜地，旁边有一大片澄澈的水域。

        好在他们都有仙灵之气护体，墨辛被祁震护着也无恙。

        只是宋寻却失了踪迹。

        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口干舌燥地，急得满头大汗，正当他们以为人可能掉入水中时，岸边的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动了，缓缓伸出一只沾了泥污的手，接着冒出一颗顶着杂草的脑袋——

        “我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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