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秘密

宋寻沿着风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越往前，凉意越盛。

        最后抵达的地方，一泓清泉如练，泉水澄澈如许，水波漾漾，幽绿中蕴着蓝。

        宋寻蹲下掬了一捧水，沁心透骨，而且甘甜。

        不知为何，她本不是喜水的人，在现代也只是个从没下过水的旱鸭子，此刻一触碰到冷泉，却觉得很舒心畅意，甚至十分贪恋这种感觉，忍不住一个人戏水玩起来。

        芜苡草好认，周围葱葱郁郁的草植中，宋寻一眼就看到了几株，便立即收进了储物囊。

        待她按原路返回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宋寻路过一处昏暗的林子，被人拦住去路，猛然间一柄利剑悬在了脖子上。

        吓得她登时闭眼，举手认怂：“好汉饶命！劫财还是劫色啊，劫色没有，劫财……劫财还是可以凑一下的，双倍都行！”

        先前才刚处理完原主留下的祸事烂摊，这会儿兜里已经一颗灵石也不剩了。但她惜命啊，眼下情况她只能试图先稳住对方了。

        “怎么是你？”对方开口了。

        疑问句，没有杀气，重点是，声音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宋寻这才稍稍放松些睁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手腕便被人一把扣住，身子陡然被拖拽到那人身后。

        付云中手持青霜剑，迅速划出一道剑气破开了迎面攻来的一团黑雾，接着一道黑影近前与他缠斗了起来。

        黑影着一身黑衣，披着漆黑斗篷，整张脸尽数掩在宽大的兜帽之下，教人瞧不见面容。他不言语，动作上却不含糊，一招一式都十分有力。

        但落在宋寻眼里，却少了几分变通，怎么看怎么怪，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绪，只顾着闷头攻击。

        宋寻原意想要帮忙，两人合力对敌总好过他一人单打独斗，但她却频频出错，反倒帮了倒忙，让付云中刺空好几剑不说，还失手将火符贴到了他身上，险些烧了起来，一系列的送人头骚操作看得付云中一愣一愣的。

        宋寻满脸尴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付云中情绪复杂：你真不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吗？

        付云中扯下胸前的符箓引火朝黑影丢去，趁这个当口对宋寻说道：“去我身后！”

        “得嘞！”宋寻乖巧退开。连她自己都过意不去，她这不是来帮忙的，是来加大别人打怪难度的。还是旁观好，旁观好。

        可天公不作美，铁定了心要找她不痛快。

        好巧不巧，宋寻踩到颗圆润光滑的石头，脚下一崴整个人往后倒去，一时间，付云中蹙紧了眉，脸上的表情好无语、好崩溃、好绝望，但他还是分心去扶。

        这一扶，眼神飘了，剑慢了，招没出，黑影闪身在他眼皮子底下愉快地溜了。

        某人已经不想说话了。

        宋寻站定，眨巴着眼睛弱弱问：“他跑了，我们要追吗，还是直接回去禀报长老们？”

        付云中没答，自是不必追的，他早就看出来这个黑影身上微微溢出的魔气，此人是被人豢养出来的魔物，方才逃脱倒也不是因为真的不敌，而是受他主人的召唤，一番试探后自行离去的。

        既是如此，追也无用。

        何况……

        他沉默地看了宋寻一眼，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儿，修为实在太低。帮倒忙的功夫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视线一转，他俯身捡起地上一枚碧玉耳坠，是从那魔物身上掉落的。

        借着暗淡天色，付云中看清手中之物时，脸色登时大变，再没了适才端方从容的模样，整个人情绪失控，迈着大步朝黑影消失的地方奋力追去。

        可是那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踉跄了几步，付云中才停住，失了心魂般垂头望着手里的碧玉耳坠。

        这物件他再熟悉不过，从前朝夕相对，他见了许多年。

        ——是他母亲的随身之物。

        母亲素喜玉石器物，这对碧玉耳坠便是当年年少慕艾之时，父亲赠与母亲的信物，她喜欢得紧，哪怕后来珠玉环绕，她也时常戴着这对耳坠，不曾更换。承载着二人初时情意，也难怪为心头之最。

        其中一枚耳坠因付云中幼时玩闹被弄坏过一次，上面有着修补过的痕迹，他绝不可能认错。

        这的的确确是母亲的那枚。母亲失踪了十年，他找了十年，如今终于寻得蛛丝马迹。一闭上眼，脑海中便闪现无数幼时温馨的画面，还有母亲温柔唤他的声音：“云儿。”

        可母亲的耳坠怎么会在一个魔物身上？

        要么这人就是他的母亲，要么这人和母亲的下落有关。或是无意遗落，或是有意为之。

        他蓦然想起上玉衡山途中遇见的那个一路跟着他们的黑影，是否也和这人有关？

        种种疑团，他想不通，但数年来的努力，终于使得云雾破开，照进一抹光亮。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快要找到了？

        付云中紧紧攥着耳坠，眼眶微微发红。

        他一动不动，宋寻在一旁也未敢作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付云中惊慌失措的模样，竟莫名地心生出几分怜惜和不忍。

        良久，她才启唇轻声道：“你识得此物？”

        “嗯。”付云中似乎不愿多说，但宋寻也能猜到，她知道他是为了寻找母亲才来的玄天学苑，也只有和他母亲相关的事物才能让他如此失控。

        将来还会因此堕魔，不过那是后话了，但这件事隐约是个不太好的开端。

        “时候不早了，那人已经跑远，想必是追不上了，不如先回学苑？魔物不可能无故出现在此地，背后之人必有后招，到时继续追查更容易些。”

        付云中接受了宋寻的提议，二人相伴回行。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憋了回去，待快到学苑门口，他才说出口：“你不问我这耳坠的来历？”

        当然是猜出来了我才不问的啊，傻！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宋寻反问，付云中不言，她继续道，“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无用，你若想说那也不必我多此一问。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倒是很愿意做那个倾听之人。”

        他忍不住侧头去望她，纤秀的身影，坦坦荡荡毫不扭捏。

        付云中犹疑片刻，道：“今日之事，可否为我保密？此事我不想让他人知晓，尤其是学苑长老。”

        宋寻闻言亦望过去，四目相接，她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魔族为正道所不容，倘若此人真和他母亲有关，多半会和玄天门起冲突。

        宋寻不知隐瞒是对还是错，但鬼使神差地，竟点头回了句：“好，回去之后保证只字不提。”

        付云中有片刻的诧异，她问也未问缘由，竟答应了？

        也许是多想了吧，她没那么多小心思的。虽然与她有着诡异的关联，但魔族一事应当与她无关。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许久，满脑子的疑问……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坦荡明朗，却依然有种神秘感，让人琢磨不透。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行至寝院门口，二人即将分道，付云中突然问起：“你这剑术真是一言难尽，在月灵宗就没人教过你基础剑招吗？”

        他见识过她用剑气逼退楚玲的攻击，但方才对抗黑影之时使出的剑招却凌乱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宋寻心头一个哽住，好端端地提这个做甚？她一个异世魂又没有多少原主的记忆，自然是凭借几分原主身体的本能乱耍的了。

        “什么叫一言难尽？秘境中我一个人对付食人花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怎么一遇到你就乱了呢，肯定是你的原因，被你影响的！”宋寻没好气地呛道，两头蝎那回如此，这回也是如此。

        或许这就叫做八字不合，命里不对付吧。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点点点点点好感这下子全部荡然无存了。

        付云中舒了眉目：“以后我可以教你。”

        宋寻斩钉截铁：“我不学！”

        而且学那么多做什么，本就不擅长，况且她今后也不打算去降妖除魔，她只想躺平咸鱼，回家当个修三代来着。

        付云中也没坚持，宋寻便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就和她们现代人打招呼一样，“改天请你吃饭”“改天请你看电影”这一类的话，嘴上客套而已，做不得数的。

        回到自己寝院，宋寻将采来的芜苡草交给墨辛，再经她之手送去祁震的小院。先前采集了不少梧桐树上的晨露，但火鸾对她的敌意未减，宋寻不想再被它追着喷火了，只好请墨辛帮忙。

        而且，她也不太想见到付云中。

        自那日无方长老面见昊泽仙尊后，弟子们的课业便加重了许多，不仅要学得多还得学得快，连每日的晨练都由原来的绕玉衡山一圈加重到了两圈，原本只需半个时辰的晨练如今要跑一个时辰，这还是算快的。

        但课业再繁重，时间也在一息息地往前走，毫不停留，很快便是入学苑的第一次小考。

        这段时间学苑路上鲜少见到人，大家都一头扎进了藏书阁学习，只为能在小考中拿个好成绩。只有宋寻悠闲地躺在一棵树下，边看杂书边纳凉，好不自在。

        “宋寻宋寻，云中……云中他出事了！”来人气喘吁吁，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番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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