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还是投降吧

　　李巴之所以不紧不慢，主要的目的，当然是吊着楚怀王和楚军士卒的神经。
　　就像一头待宰的猎物，明知道死到临头，屠夫却在那儿不紧不慢地磨刀，所营造出的垂死的恐怖气氛，何止是残酷？
　　除了磨刀,  李巴拖慢步伐的另一个原因，是等待来自外黄的后军。
　　当初，为了用运动战术破解彭越的游击战，李巴将炮兵和辎重部队，全部留在了安全的大后方。
　　这才有了周殷和季布两支轻骑兵的灵活机动。
　　在解决了彭越后，一旦面临攻取彭城这样的坚城,  没有炮兵和攻城器械部队的参与，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深受秦王器重,  身为卫尉又兼闾将的李巴,  对于不同的战役对手，采取的策略自然不同。
　　早有预见的李巴，在率军离开定陶向下邑开进时，已经命令外黄的后军向下邑方向移动。
　　但辎重部队行动起来，毕竟缓慢。一直到五天后，炮兵和攻城器械才运抵军中。李巴这才下达了进军彭城的命令。
　　完成了休整的李巴军，随即开抵彭城城下。
　　如果按照《孙子兵法·谋攻》中“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理论，李巴城下的五万秦军，进攻同样五万守军的楚都彭城，似乎没什么胜算。
　　但在秦王的新军理论的建设下，武装了先进的炮兵和完备的攻城器械的大秦锐士们，对于攻取眼前这座楚都，显得信心十足。
　　单从城池高大和建设程度上，彭城远不及这支部队不久之前刚刚攻取的魏都大梁。
　　尤其是，拥有了步炮协作经验的将士们，对于如何攻取城市,  有了相当的经验。无论是步军、骑兵还是炮兵，都对拿下彭城，争取更多的军功充满了渴望。
　　军中上下，求战的情绪强烈，恨不得即刻发起进攻，一举拿下彭城。
　　但统帅李巴，此时显得异常冷静。
　　他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头，看着满营跃跃欲试的将士们，转身走进中军大帐。命人唤过使臣，将亲手书写的劝降书交给他，命其即刻入城。
　　使臣拿了李巴的劝降书，来到城下。
　　守城士卒报过守将，守将又请示过吕臣后，放下一个大竹篮，将使臣吊上城楼。
　　随即，使臣被带到王宫，见到了楚怀王。
　　怀王接过使臣的书信阅罢，沉吟良久。
　　吕臣在阶下已经大致猜到了书信的内容,  对怀王奏道：
　　“大王，是否先请使臣到驿馆歇息呢？”
　　“噢,  对对对。”楚怀王反应过来,  “带使臣去驿馆歇息，寡人与大臣们一议，稍后答复。”
　　待宫中侍者引使臣下去，楚怀王才对吕臣道：
　　“司徒大人，秦军统帅李巴发来了劝降书。”
　　随即，楚怀王将书上的内容大致叙述了一番。无非是秦王仁慈，对举国投降的君主皆封了列候，并列举了赵歇、韩广、田荣、韩成等人的例子。
　　奉劝楚怀王识大局顾大体，举国投降，既可以保住王族的性命，也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如果拒不投降，兵锋所指，玉石俱焚等等。
　　吕臣听罢，见楚怀王踌躇，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遂问：“大王意下若何？”
　　楚怀王道：“寡人也是举棋不定啊！”
　　“寡人虽是楚王之后，在这乱世之秋，被众人推到这个位置上，本打算与秦一争，恢复楚国往日的辉煌。”
　　“可谁知，天不佑我，两年来，我们北伐西进的步伐连遭失败，数十万军队土崩瓦解，到如今只剩下司徒大人手中的五万军了。”
　　“几天来，寡人一直在想，表面上是秦军强悍，军事上所向披靡；实际上是秦王上台后，采取的一系列治国之策，已经与我们反抗暴秦时的状况相去甚远。”
　　“众观天下，无论是梁魏赵齐燕，凡是被秦军夺去的城池，都能很快安定下来。民众百姓都乐于接受秦国的统治，到处都体现出秦的新政越来越得民心，这才是我们诸侯六国失败的根本原因啊！”
　　吕臣听出了话中的意味，心里更加笃定，问道：
　　“如此说，大王是要降秦了？”
　　楚怀王道：“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天下归秦的大势已定，岂是我一人能阻挡得了的。”
　　随即叹息道：“这也是天意啊！”
　　吕臣叩首，贺道：“大王此举，堪称英明。”
　　“如此，一来可保住王族的安全，二来可全城中百姓的性命，三来可避免士卒的牺牲，实在是稳妥之策。”
　　楚怀王见吕臣赞成，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刚要吩咐吕臣筹办相关事宜，只见吕臣上前叩首道：
　　“臣恳请大王恕罪。”
　　楚怀王心里一惊，忙问：“司徒大人，何罪之有？”
　　吕臣道：“臣恳请恕臣不能与大王一同降秦。”
　　楚怀王面色一凛，“司徒大人，这是为何？”
　　吕臣再叩首道：
　　“臣自追随张楚王之日起，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抛在脑后，这一腔热血，只为推翻秦的暴政而流。”
　　“不曾想，世事多蹇，命运不济。先是张楚王被叛徒杀害，微臣仓促组织‘苍头军’夺回陈县，为张楚王复了仇。”
　　“后来遇到项梁东渡，剿灭了景驹，扶立大王。臣更是受大王重用，委以司徒一职。”
　　“本希望借此之际，追随大王西入关中，推翻暴秦，恢复六国。”
　　“谁料到，五国诸侯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相继为秦所灭，无数的志士仁人，都扑倒在抗秦的路上。”
　　楚怀王道：“司徒大人，曾经寡人何尝不是怀有此心呢？可现在……”
　　吕臣再次叩首道：“大王，臣不是有意抗拒大王的归降之命，臣知道此举实属欺君，所以臣恳请大王，允许臣辞去司徒和将军之职，由臣另寻出路。”
　　楚怀王听到此，不觉鼻子一酸，眼里噙满了泪水，良久才道：“爱卿真乃社稷之臣、肱骨之臣啊！”
　　“可惜，寡人无德无能，竟无福消受，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爱卿的赤胆忠心啊！”
　　说罢，楚怀王不禁掩面痛哭。
　　吕臣以首扣地，砰砰作响，伏在地上，也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侍者、婢女们也皆掩面，宫殿内外，一片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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