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风寒（三）

风寒（三）

        “来福，别说。”

        沈晋不让来福告状这一点让屋里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毕竟卫擎风和莫子钰自认是可以给他撑腰的人。

        感觉有些疑惑的卫擎风和莫子钰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猜测道，难道阿晋是不想让外人知晓沈府的阴私？想想这确实是沈府的私事，让他们俩插手确实也不算合适。

        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不过看来沈晋还不了解他们，不合适、不合理的事，卫世子和莫公子干的还真不算少了。

        同时，沈晋的阻止也侧面证实了他在沈家艰难的处境。

        卫擎风脸色难看，有心想说些什么，被莫子钰制止了。

        莫子钰拦下卫擎风的话，说道，“好吧，你不想让他跟我们说，那就不说吧。大夫有没有说你这病要几日才能大好？”

        莫子钰换了个话题，这让沈晋舒了一口气，道，“大夫说最快大概三五天就能好。”

        “三五天这么久？”卫擎风皱眉，已经习惯了三个人一起上课一起玩耍，突然有个人能缺席，他还挺不适应的，只想着沈晋的病能赶紧好。

        主要是卫擎风和莫子钰从小知根知底，有些东西一起玩没什么新鲜感。沈晋就不一样了，他时常让卫擎风有种带坏好孩子的兴奋感。

        感受到卫擎风的急切想让他病好的心思，沈晋也有些着急，连忙道，“不久的，三五天已经算很快了。之前夫子说再上个几日今年就能结课了，或许结课之前我能好起来。”

        沈晋着急是担心卫世子不高兴他因为这病迟迟不能去陪他读书，恼怒之下会有换个陪读的想法。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沈晋虽然不说，但是他是喜欢去王府读书，在那里他能有更好的老师，得到更好的教导，也不需要为了刻意讨好谁就藏拙。

        这几个月在王府读书他觉得很轻松，虽然陪两个贵公子读书会经常被捉弄，银子也一点都留不住，但是他乐意的。

        而且，世子伴读的身份，让他在沈府的处境更好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他要避免被换掉。

        沈晋想得多了，便咳嗽起来，咳了许久还没停下，脸都有些青紫了。

        来福赶紧给他端了一杯热水。

        “好了，你少说点话，先歇着吧。我跟子钰不在这里耽误你养病了，就先走了。你要早点养好身体。”卫擎风第一次这么叮嘱一个人，他自个也觉得这个体验十分新奇。

        沈晋点点头，总算平静下来。

        他们走了以后，沈晋躺在床上，来回想了许多事。他因病睡了许久了，这会儿就算躺着也睡不着。

        新搬进来的两个炭盆使他这间入了冬就跟冰窖一般的屋子陡然暖和起来。

        沈晋之所以不让来福讲沈家这些事，是期望着卫世子和莫公子在不知道他的真实处境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沈家公子，而不是一个死了生母的卑贱庶子。这样在与他们相处时，才能轻松一点。

        而且那些事都是沈府家事，即使是卫擎风和莫子钰这样的身份，也不好随意干涉别人家的家事。那么他们知道得多了也不过是增添了些许唏嘘。

        身份地位差别如此之大，他们本来也不能算是朋友。

        卫擎风和莫子钰今天能来看他，他已经觉得出乎意料了。

        我这样的身份不能奢想他们把我当成朋友。沈晋心想。

        卫擎风和莫子钰对沈晋好的时候，沈晋确实想过也许自己是他们的朋友呢。但是那些毫不留情的作弄和嘲笑，又让他不敢如此想，也让他能够平静地接受那些。

        没有期望和奢想，才能更理智地考虑一些事情。

        沈晋把王府当跳板，期望着能够顺利地把这个伴读做到十几岁，因为林老对他来说确实是平时够不上的极好的老师。如果能被林老教导许多年，那么长大后的乡试、会试就有了大把握。

        所以世子伴读这个身份，对于沈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不能像卫擎风和莫子钰那般随心自在，随便看中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随意看中一个人就能挑出来陪读陪玩。

        沈晋懂一个那些天之骄子不会懂的道理——获得，是需要付出的。

        而且他从来也没有过朋友。

        以后，来福就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了。

        沈晋想得太多，头又昏沉起来，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来福照样给他端了一碗粥，但是这粥不是白粥，而是肉糜粥，比中午喝的白粥好喝得多。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尽快好起来，沈晋把粥都喝完了。

        喝完粥，来福又给他端了药来，想到那药的苦，沈晋抿了抿唇。他其实很怕苦，但是苦又怎么样呢，还是得喝。

        来福见沈晋喝药喝得皱起了眉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十几颗松子糖。沈晋喝完药，来福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松子糖。

        甜味把苦味都压了下去，沈晋眼睛一亮，问来福，“怎么会有糖？”

        “昨天请大夫抓药还剩了一点钱，我看这药太苦了，下午特地出去买的。”来福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也不知道喝完药最好吃颗果脯或糖压一压，这还是世子走之前跟他说的。

        看来要好好照顾公子还有许多需要学的。

        甜味让因病心里有些压抑的沈晋都高兴了起来。

        他从来福手里又拿了一颗才让来福收起来。他把那颗糖放在来福的手心，道，“很甜，你也吃。”

        来福想了想，还是听话地把糖含在嘴里。甜味盈满口腔，那是难以言喻的、幸福的味道。

        来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本来应该死在今年冬天里的他，现在穿得暖吃得饱，有地方住有月钱拿，这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公子。他救下被打得凄惨的自己，又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处。

        如今还尝到了糖的味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他坚信。

        沈晋见来福哭得惨，笑了笑安慰道，“别哭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越来越好，我保证。”

        来福便笑了，公子跟他想得一样。

        几天天过去，沈晋的病好转了许多，但还没有好全。王府带话来，今年提前放了假，让沈晋别担心，好好在家养着就好。这几天王府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补品、话本子、玩具等等。

        见王府对沈晋如此上心，沈府对待沈晋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沈少丞还来看了沈晋两回，都是在跟沈晋念叨，王府如此看重沈晋，要他感恩图报，好好给世子当伴读等这些话。

        沈晋乖乖应下。

        等到沈晋生病的第五天，卫擎风和莫子钰又来了沈府。他们带来了提前结课的消息，和夫子们布置的假期课业。

        原来是因为天越来越冷，沈晋生病又让卫擎风和莫子钰无心听讲，王妃便让夫子们提前结束两今年的课程。

        但是夫子们留了很多练字和背书的任务，说是如果年后开课没有完成的要被抽手心。

        卫擎风他们过来则是要沈晋病好了以后帮他们把习字作业完成，还给开了三十两银子的工钱，要求务必把字迹写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沈晋接下了这个工。

        左右在家也是无事，左右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字了。还有钱赚，很不错。

        即使被夫子发现，也是三人一起受罚。总比卫、莫两人没完成课业，而沈晋完成了，最后只他一人不被罚为好。

        正好是休沐的日子，沈少丞在家接待了他们，本想留他们在家用晚膳，卫擎风和莫子钰并没有在沈家多留，交代完事情又打趣了沈晋几句就走了。

        沈晋在沈家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对于来福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不用每天都忙着操心沈晋的全部事宜，现在春宁、连妈妈她们也会帮忙熬药、取饭、准备茶水、添炭等事宜了，而安贵则求了沈夫人，调去沈越沈大公子身边做事去了。

        这天，沈晋突然问来福，“你识字吗？”

        来福摇摇头回答道，“我从懂事起就在街上过活，哪有机会识字啊。”

        “那我教你吧。”

        来福讶异了一瞬，然后感动得又差点哭出来，道“谢谢公子！我也不求能识得多少字，至少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成。”

        这天起，沈晋就担任起了来福的老师来。

        来福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学了许久才认识一些字，最先学会的是他自己和沈晋的名字。沈晋还教他写字和数数，来福见沈晋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比自己厉害得多，且愿意这么细心又耐心地教他，还浪费并不便宜的宣纸让他学写字，就越发崇敬自家公子了。

        沈晋获得了来福最真诚的忠心。这种忠心的可贵千金不换。

        读书写字之余，沈晋没忘了自己接下的生意。

        他先铺开卫擎风给他做参考的字，卫世子的字不算工整，惯用的字体是行书，字里行间能看出一股随性潇洒的意味，初露锋芒。

        沈晋想了想卫世子的性格，觉得行书和草书确实是最适合他的字体。

        沈晋练的是楷体，字如其人，十分端正藏锋。

        想要把卫擎风的字模仿得像，首先要学会行书的笔锋走势，还要体会他的性格特点，才能使写出来的字不仅像，还要具有他的个人特点才行。

        时下也十分流行临摹名家字帖，临得像的还能传出才名。

        不过当如今沈晋年纪尚小，也没什么名家字帖给他临，他现在首先要学会临的，是卫擎风和莫子钰的字，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才名，只是财而已。

        沈晋吃了没钱的苦，自然懂得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在琢磨如何才能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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