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她急忙闭上眼睛安慰自己，一定是眼花，是幻觉……她要若无其事的走出去，什么也没看见。

        不就是鬼嘛，她又不是没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怪！

        她慢慢睁开眼，先用余光瞄旁边。

        旁边是空的，没有人影。

        但她不敢放松下来，因为，她没有听到出去的脚步声。

        嘤，好害怕！

        她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跟擂鼓似的，让她神经紧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没察觉到异常了，她才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将视线转至镜子，她全神贯注地整理头发。

        倏地，穿着青色碎花裙的女鬼一下子出现在她对面的镜子里。

        女鬼脸色青白，没有瞳仁全是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嘿嘿”直笑。

        女鬼出现的太突兀，太令人猝不及防。

        侯妮只觉一股凉气顿时席卷全身，按捺不住惊恐，失声尖叫起来：“啊————”

        镜子里，女鬼恶劣的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阴恻恻的一字一句地说：“你，看，到，我，了~嘿嘿~”

        说罢，它还瞬间将脸凑到侯妮脸前，几乎跟她来个贴脸。那双全然白色的眼眶直对着她眼睛，女鬼白色的眼睛如雪一样，白的近乎透明，却又充满了诡异。

        侯妮承受不住这冲击，只觉眼睛一黑，瞬间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嗅觉，让她明白自己是在医务室。

        “造孽啊！”床侧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她爷爷。

        侯妮机械地扭过头，还停在过度惊吓里的她并没有听到她爷爷说了什么。

        见到亲人，侯妮紧绷的神经松懈些，脑海里浮现出镜子里那个女鬼的样子。脸上带着惊恐，她语无伦次地说道：“爷爷，鬼，爷爷，真的有鬼，厕所，女鬼……”

        “你取下过阿（那）块护身符了。”侯妮爷爷侯再福神情严肃地盯着她，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侯妮从没见过爷爷对她这么严肃过，脑子一片空白，倏地噤了声。

        侯妮勉力收敛起对女鬼的惧意，满脑子都是爷爷凶她的模样，很委屈。这是有史以来，她爷爷第一次对她露严肃的神情。

        在人人都说普通话的大城市，听到熟悉的乡音，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可爷爷的出现，莫名让侯妮嗅到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侯再福颓然坐在床边，半晌后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还有一丝认命：“该来哩（的），啷个（怎么）都躲不过，两峰滩怕是要变天咯……”

        侯妮从未见过她爷爷露出这种表情，一时忘了害怕，刚才的委屈也一扫而光，心里涌现出一丝不安。

        两峰滩是她老家，全村只有二十来户人，总人口数加起来不过两百人。一条小河流穿过两座山峰，村庄便取名为两峰滩，他们那村寨的人都沿河在山峰上建家立业。

        进出两峰滩，基本是水路。陆路要翻山越岭，近些年来基本无人走动，早已荒草丛生。

        几乎绝世隔绝的村落，爷爷莫名其妙的话语，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爷爷有事瞒着她！侯妮敢肯定。

        “爷爷——”望着侯再福莫测的表情，侯妮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

        这份不安来的莫名又找不到源头，更让人焦躁。

        侯再福打断她的话，脸色严肃，开口道：“你哩（的）九字真言嘞？练习哩不是很熟稔蛮（吗）？见到鬼，啷个（怎么）不用九字真言对付它？还被鬼给黑（吓）晕了，你真嘞是……”

        他停顿了下，再开口，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侯家是赫赫有名哩度鬼师世家，你从小也学了些术法，九字真言私下练习哩时候，运用得不是炉火纯青蛮（嘛）。啷个一碰上鬼，就忘求了？逗（就）算阿（那）鬼再啷个凶服（厉害），你阿九字真言诀也不是吃素哩，啷个就……诶！算你命大啊，这次遇到嘞不是恶鬼。要是碰到恶鬼，你怕是小命都难保很哦……咳，看来以后要让你实践练习哈九字真言。”

        侯妮：“……”

        那鬼吓人手段太高，她当时都被吓懵了，哪里还想得起什么九字真言啊？！

        说到底，还是她不怎么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哪怕她之前见过跟在孙菲菲身边的女鬼了。

        侯再福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一下子苍老很多，他摆摆手示意侯妮别在开口，颓然道：“妮子，去学校去东西收拾东西，跟我回老家。”

        “…唉？可是…好嘛…”侯妮愕然的看着侯再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语言全在看到爷爷那张颓然复杂的脸全咽了回去，老实的应下。

        “爷爷，学校里那个女鬼，你超度了吗？”

        回寝室途中，侯妮没忍住问道。

        侯再福摇摇头，语气沧桑：“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它。也许，它还有自己的命数，我不是它的度化人。”

        侯妮茫然了，原来度鬼也看缘分？

        唉，真复杂！

        侯再福浑浊的眼里掺杂的东西太多，身形也仿佛瞬间佝偻下去，声音低的像是喃喃自语：“囊（什么）都不要问，囊也不要说，先去收拾哈东西。你妈妈已经在寝室头帮你收拾了，你也赶紧去收拾，我们要赶下午阿（那）班车。学校里头哩（的）事，你爸爸会帮你打点好……唉，都是命！都是命啊！”

        说到最后，侯再福不断地摇头，像是不得不对什么妥协一样，无奈又颓然。

        侯妮嘴张了又合，始终没能说些什么。她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不然爷爷不会有那种神情。

        她爸去帮她办理休学手续，她和妈妈在寝室收拾东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侯妮一头雾水，精神恍惚。

        被动的收拾好东西，跟着家人出了校门，坐上去火车站的车后，她才回过神来。

        她还没跟温岚道别呢！

        人生总有些不可抗力的阴差阳错，此时温岚正在上课，是倪老师的课，无法请假。所以温岚并不知道，这次，她将与侯妮分别整整一年。

        而侯妮刚拿出手机，一看电量，仅剩百分之一。联网耗电，她不敢联网，怕刚打开流量就关机了。于是，她便发了条短信给温岚，一家人匆忙赶赴老家。

        那条短信仅有六个字：我会回来找你。

        …

        坐了一夜车，走到回家的渡口，远远地就看见她哥和两个堂弟，撑着船候在那里。

        侯异下船帮她把东西提上去，等爷爷和父母都进了船舱休息，他朝侯妮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侯妮不明所以地走到他旁边，侯异面带揶揄，边划浆边操着一口方言笑道：“小妹，听说你被鬼黑（吓）晕了？哈哈，你要笑死我啊。出身度鬼师世家，居然被鬼黑晕了！太搞笑了吧你，哈哈。让你不相信世盖（界）上有鬼噻，这不，报应就来了噻？”

        侯妮：“……”

        大哥，你消息真灵通！

        侯垣和侯棠也默默凑过来，默默听八卦。

        “小妹，你九字真言不是学的挺厉害哩蛮（嘛），啷个（怎么）遭鬼黑晕咯？”侯异朝她挑眉，不厚道的笑了。

        叫她以前老私底下说他们整封建迷信那套，还谆谆教诲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科学发展观来看待世界。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

        12岁的小堂弟侯棠偷偷看了眼船舱，压低声音问道：“姐，这个是不是外头城市人说嘞，打脸啊？还是真香定律？”

        15岁的侯垣相对更懂一些网络用语，闻言补充道：“真香定律和打脸，在某些来说，是同一个意思。唔，外头好像还有种说法，叫立flag。”

        侯妮：“……”

        求你们闭嘴吧！

        似乎听到侯妮被三兄弟打趣，侯再福威严的声音从船舱传来：“侯异，好好划你哩（的）船，说阿（那）些做囊（什么）。她是你妹妹，要是出囊（什么）事了，你哭都没得地方哭。侯垣侯棠，她是你们哩（的）姐姐，不要没老没少哩。”

        仨兄弟对视一眼，啧啧摇头，重女轻男。不过，也没在打趣侯妮。

        回家后，侯妮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第一次知道，她们村里竟然有那么多鬼，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亡灵，她还看到了她奶奶。她吓得一个人不敢睡，不顾老爸黑着的脸，硬是跟她妈妈睡了几个晚上。

        不知道是见多了也就麻木了，还是她其实胆子挺大的缘故，后面竟然习以为常了。

        侯异带她去坟场练习九字真言，她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面对厉鬼，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也顺利结印将鬼消灭后，才告一个段落。

        这时，邻县有人来找爷爷，说他们那边出现了恶鬼，让他前去超度。爷爷带着哥哥去了，她则和两堂弟，继续去坟场练习。

        她那两个堂弟，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他们带着她去，家人也放心。

        没过两天，她哥和爷爷回来了。

        不过她哥是被人背着回来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像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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