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林保全躲债，也算是躲出了经验，这几天却频频失手，短短几天之内被债主多次找上门，昨天更是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对方撂下狠话，三天之内如若还不上债款，就让他断手断脚，自己这会儿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老爷子的退休存折自己说什么都要拿到。

        家已经是回不去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赌一次。他知道平日里林献要等到下课以后才能带他去医院，所以他们治疗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那会儿时间刚好，路上也没有什么人。

        距离上一次柳医师在马路上平白无故为林献挨了一耳光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纠结了好久，今天是爷爷做治疗的最后一天的，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

        柳秋风收拾着明天要用的东西，余光里的林献今天像是有什么事，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坐在爷爷旁边一声不吭地陪着，而是焦躁地来回踱步，是不是那天的无赖又找他们麻烦了？就在她心里思量着该不该询问的时候，林献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孩子抬头看着自己，嗫嚅了好几下说到：“柳医师，上次真的谢谢，还有我能请你吃饭吗？就是……嗯……对不起。”一句话还没结束，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脸就红到了脖子根，这几句话还不知酝酿了多久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自己也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在林献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柳秋风应允的声音传来：“好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没想到这么顺利，林献一开口都有些结巴：“啊……姐姐你定，我……不挑。”

        往日里都是他们先走，柳秋风自己独自给科室落锁，今天林献搀扶着爷爷安静地等着柳秋风收拾妥当，三人一起落了锁向门口走去。

        爷爷最近精神很不错，近几日是头也不疼了，觉也好睡了，路上一直夸着她，是个女神医，柳秋风听得耳根发烫，连连摆手，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秋冬季节植物的叶子早就七七八八地落光了，一些夏日里茂盛的植被此时只剩下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绕在一起，所以当早就枯萎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时，柳秋风下意识就猛挥了一下手，“啪！”一声很是耳熟的巴掌声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清晰，当下只觉得手臂微微发麻，还没等自己看清蹿出来的到底是谁，老爷爷就被人按在了地上。林献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去就和来人扭打在一起，柳秋风有些许的夜盲，光线一暗，自己就得聚焦好一会，这会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轮廓上去搀扶路边倒地的老人家。耳边此起彼伏的殴打声听得她手抖。

        “小赤佬，你妈的敢打老子。”是那个人！

        林献全程没有声音，只是闷声地与林保全扭打在一起，渐渐地，柳秋风能看清了，林献说白了还是个孩子，再厉害也打不过一个丧心病狂的成年男子，所以此时他只能护着头，被动地挨打，林保全这几日被人跟孙子一样对待，早就憋足了气儿，这会正好发泄在林献身上，疯了一样地落着拳头，眼看林献无力继续挣扎，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柳秋风来不及思考，手边一点武器也没有，低头看了看身上挂着的毛线卡通包，这玩意儿砸人也没有杀伤力啊！一咬牙！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用力地敲向林保全的头，“邦！”的一声，林保全如她所愿停了手，猩红的双眼在黑夜里嗜血地盯着她自己，柳秋风立刻就要扯开嗓子呼喊，可下一秒就捂住了口鼻，巨大的恐惧一下子袭来，随之而来的是肾上腺素的快速爆发，柳秋风的小宇宙也爆发了！狗东西！欺负弱小！我今天跟你拼了！胡乱挥舞的双手一下子瞄准的对方的眼睛，快准狠地抠了过去。

        “啊！”林保全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死娘们儿！这会他早就杀红了眼睛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今天非弄死她不可。看着对方已经面目全非的脸，柳秋风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可没一会就被人按在了地上，林保全从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胶带，一下子就封住了她竭力呼喊的嘴……

        林献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脸上温温热热的，是血吧……自己拼了命地想要撑起来跟这个王八蛋同归于尽，可是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喉咙里只能发出喃喃的声音，爷爷瘫坐在一旁不知怎么的一直喘着粗气……

        一旁的柳秋风被人拽住了一只腿，对方正在把她往灌木丛里拖行，慌乱中她用另一条腿不停地踢打着对方，有一下猛地踢在了林保全的脸上，这一下踢走了他脑子里原本就不多的理智，林保全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照着柳秋风的头就呼了过去，生死一线，她任命地闭上了眼，黑暗中林保全似乎猛地被人一脚踹翻了……

        柳秋风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勉强撑开眼皮，朦朦胧胧好像看见了方客……随后便没有了意识。

        等到再度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时候，自己是被颠醒的，方客神色紧绷得抱着柳秋风一路狂飙到了启光，向阳已经提前接到消息此时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到来人，不禁一窒，这怀里的“绯闻女友”这会像个破败的布偶娃娃了无生气地窝在方客怀里。

        医护人员一路护送着两人到达治疗室，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柳秋风整个人脏兮兮的，衣衫不整，脸上挂着眼泪，青一块紫一块的。

        “先生，请你把这位小姐放在床上，我们现在要给她做检查。”医生公事公办地嘱咐着对方，你这么一直抱着不撒手，我们很难做事。

        看着好友一直不撒手，不甚愉悦的脸色后是怎样的盛怒，向阳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方客，你把她放下来。”

        方客有些僵硬地把柳秋风轻放在了治疗床上，刚一碰到床，就听到了她小小的呜咽声，看着她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人，刷白的嘴唇硬是给她咬出了嫣红，心里一揪，又把人抱了起来，自己则抱着人坐在了治疗床上，冷声吩咐着：“就这么检查。”

        医生看着对方不好惹的样子不敢多说什么，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做了初步检查，排除了致命的紧急伤害后，嘱咐要求病人稍作休息，随后安排进一步的放射检查，稳妥些。

        柳秋风这会缓过一些神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方客的衣角，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明明这会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明明自己刚刚还挺勇敢的。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雅观，咽了咽唾沫后想开口让他放自己下来，一张嘴，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方客看着到怀里的人动来动去，很不听话，压着声音警告着：“动什么？”

        向阳听完了情况汇报，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场景，一时间有些腹诽：不是假的吗？

        看到有别人进来，柳秋风急忙哑着嗓子挣扎：“你放我下来。”闻言，他板着脸教训到：“闹什么，还不老实。”说着一条腿颠了一下，又把人往上抱了抱。

        向阳眼里看不得这些情情爱爱，抬手示意让他出来一下，叹了口气，方客把人在床上安放好，随后跟着向阳一起出了门。

        聂言的电话。

        “处理好了，人已经控制住了，我看着弄他？”

        方客的声音通过电话冷冷地传了过去：“先关着，我亲自去。”

        聂言一听，来了兴致：“什么情况，劳烦您亲自动手，这种小角色我差不多就处理了。”

        方客只交代了一句，便把手机还给了向阳，自己则又回了病房，向阳听着聂言满口的八卦语气好心提醒着：“别嬉皮笑脸，人你别擅自动手。”随后挂掉了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房紧闭的大门。

        柳秋风被护士带去清理，医生正在病房里向方客汇报着检查结果：“柳小姐的情况您不必担心，除了多处的软组织损伤以外，没有其他严重的外伤，不过建议仔细观察几天，除此以外，柳小姐的精神状况需要额外的注意，她情绪上有些不理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家属最好能时常陪伴，这个有助于病情的恢复。”

        柳秋风清洗过后回到病房时，方客已经不在了，看着空荡荡的病房，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端起床头的水杯接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算缓和了一点，捂着心口揉了好几下，怎么回事，心电图也没什么问题啊，她撇了撇嘴，艰难地爬上床，身上真的好痛啊……明天自己要不要请假啊……

        某废弃工厂。

        方客一身黑融在夜色里，汗湿的头发有几绺耷拉了下来，锃亮的皮鞋正踩在某人的胸口上，手里的木棍一下又一地抡在对方身上，空旷的工厂里，闷棍声清晰可闻，林保全头上被黑色的布袋套着，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叫嚣着疼痛，嘴上的胶带此时濡湿着口水和鲜血，吐不出来，也叫不出声，一下又一下地呛在喉咙里，让他生不如死。向阳和聂言看着发起狠来的方客一言不发，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人该给他弄死了。又是一记闷响，地上的人颤抖了好几下，不再动弹。向阳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今天的方客着实有些失控了。

        他甩开向阳的手，扔掉了手里的棒球棍，喘着粗气一连解开了好几颗纽扣，俯视着地上已经不在动弹的人，又从一旁的地上拎起一大袋子的钱，随手扔在了身旁的人手里说着：“通知他的各个债主，接下来，谁表现得好，他的债双倍从这拿。”随后离开。

        聂言从头到尾半抱着手臂半倚在没有门窗的墙边看热闹，身上的西装都沾上了墙灰，但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饶有兴趣地问向阳：“这么火爆？这红颜，我得见见。”

        深夜，柳秋风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梦里各种怪物模糊不清地闪烁着，方客进来时就看见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句一句地哼唧着。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手脚快过脑子，下一秒就上了床，轻轻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几缕夜色照进窗户，方客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今天要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去接她回去吃饭……接下来的事，他不愿意再去想了，看着怀里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人，掀过被子也睡了下来。

        后半夜，柳秋风发起热来，出了一身的汗，湿湿的很难受，睡起觉来也不再老实，一直踢被子，方客被她弄得没了办法，哄了几次，也没有用，只能连人带被子拥在怀里，这才算是安稳下来。

        一大早，护士姐姐就来测体温，进了门轻手轻脚地量了个体温就红着脸出去了，方客在护士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一晚上哄她费的劲，比得上自己连开十个会。疲惫地撑起身子，先是让秘书给祖宗请假，再送点东西过来，随后活动了几下脖子，才进了病房的卫生间洗澡。

        柳秋风哼哼唧唧翻个身的功夫就被身上的伤疼醒了，眼皮子一掀开就闻到了自己一身的发酵味，我的天，自己这是馊了吗。半撑着坐起来，看着过于凌乱的床，陷入迷惑，我睡觉什么时候这么不规矩了？掀起病号服闻了闻，呕……看着时间估摸着一会要查房，先洗个澡，还得请假。嫌弃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一步三拐地挪进洗手间……

        聂言昨晚吃了这么大一口瓜，这一晚根本不可能睡觉，酒吧里连夜嗨到清晨，鸡都没叫，他就到了向阳家，硬是连拖带拽地在早上冲到了吃瓜的第一线，向阳神志不清地陪着这个精神病站在柳秋风的病房前，自己想着还是得劝劝他改改这个八卦的毛病，得！人直接把门推开，素质是一点没有，嗯？人呢？

        就在两人好奇怎么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时，伴随着一声尖叫，自己多年的好友裹着浴巾，赤身裸体地被人推出了浴室，一个踉跄，差点摔死，另一个人倒是没出面，不过那条白白嫩嫩的胳膊真是无声胜有声啊，这一大早……

        向阳挑眉看着方客赤裸的身上还布满了水珠，聂言一脸不可思议：“我丢，光天化日的，病房里你们路子玩很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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