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是疯子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忘记，那一刻宇文简的眼神，他就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我。

        天空很快便落下雨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冲刷。

        我无力的跌倒在地上，任凭那些官兵把我抓起来，场面一度喧闹。

        只不过那个男人一直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石像一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欧阳茯苓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我被官兵押得远远的，扭过头去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伫立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对璧人一般。

        一个丫鬟撑着伞走了过去，欧阳茯苓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把油纸伞，体贴入微的照顾着宇文简。

        我仰起头来，看了一下灰暗的天空，细雨落在我的脸上，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滂沱大雨，连同我脸上的温热一起冲刷掉。

        自从那天起，我感觉自己失去了灵魂，每天过的迷迷糊糊的，只有偶尔才会想想女儿。

        一天天呆在冷宫里，我感觉身子越来越弱，特别是吃了那些宫女送来的东西后，身子越发的糟糕了。

        呆在这里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之前做的每一个决定。

        如果当时的选择没有错，我现在不会呆在这里。

        即使身在冷宫之中，还是有人想要我死，可是既然我已经活了下来，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我缓缓的站起身子，挪到了梳妆台前，那个铜镜上早就已经落满了灰尘，布满了蜘蛛网。

        冷宫深处，又有谁会在乎我的生气？

        那些看过我的嬷嬷和宫女，哪一个不盼着我早点死去，好让他们能够轻松一些。

        我伸出手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才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蓬头垢面，最杂乱的头发遮盖住一半的脸，一双眼睛晦暗无光，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怪不得那个小姑娘会把我当做鬼，任谁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也会吓一跳吧。

        我正想得出神，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轻手轻脚的，不像是一直以来呆在这里的郑嬷嬷，更不像是那些胆小怕事的宫女。

        那个脚步声停在了门前，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丝光亮顺着那道门折射进来，强烈的光线让我的眼睛无法适应，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我的身前响起，“这里原来真的住有人！”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抬起眸子，居然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站在我面前，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我。

        “婆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我朝周围看了看，这才意识到他叫的“婆婆”是我。

        我表情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现在这副鬼样子，可不就是一个年到中旬的老婆婆。

        我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却感觉喉咙一阵瑟缩，恐怕一出声音，就会把眼前的小人儿给吓到，最后还是选择点了点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稀稀疏疏的眉毛拧作一团。

        “为什么会让你住在这里？皇宫有许多没有用的宫殿，都是很漂亮的。”

        眼前的小人儿，似乎很是憧憬着皇宫的景象，一如小时候的我一般。

        人之初，性本善。

        他现在还不懂事，生活在一个单纯无尘埃的世界里，所以他觉得，只要是金碧辉煌的地方，便是最好的。

        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头，突然注意到，手上太过肮脏，手指僵硬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不解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歪着脑袋问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犯错？或许我是真的犯了错，我做的错事太多了……

        看着他一点也不害怕我的样子，我忍不住蹲下身子，平视着他。

        “我可是个疯子，难道你不怕我吗？”

        他嘟着嘴说道，“我可不知道你是个疯子，虽然听他们都这么说，可是我觉得婆婆是个好人，而且婆婆的眼睛特别漂亮，母后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我的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居然能来到这种地方，肯定身份地位不简单。

        我用上下打量他一番，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眼前的小男孩三四岁的模样，按照年龄来算，宇文简应该只有一个大皇子，难道他是……

        或许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他弱小的肩膀忍不住缩了一下。

        “婆婆……”

        被他这么一叫，我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讪笑了一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宇文妄虞，婆婆可以叫我妄虞。”

        提到自己的名字，他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别开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糯米小牙。

        妄虞……不就是忘虞吗……

        只不过前尘往事又岂是随意便能忘得了的？

        “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我母后起的，我觉得很好听，可是母后每次说到这个名字，似乎都有些愁眉不展，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喜欢妄虞……”

        我心中一阵动容，看着他委屈兮兮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妄虞这么可爱，你母后又怎么会不喜欢呢？可能是太过劳累了吧。”

        听见我这么解释，他的眼睛一亮，有些惊喜的看着我，“真的是这样吗？母后向来不悲不喜的，对待别人是这样，对待我也是这样……”

        他越说越委屈，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母子连心，若是你哭了，你可知道你母亲有多难过？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懂，说不定你母后心里也有苦楚。”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个时候虞美人的遗孤，应该是交给当朝的皇后娘娘抚养，也就是诸葛千烟。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妄虞的形容，跟我记忆中的诸葛千烟有所差别。

        难道是时间太久，我把她的音容笑貌都给记错了？

        我正想得出神，妄虞看了看我身上的伤，眉头微皱。

        “婆婆，你是不是得罪了洛贵妃？你这身上的伤疼吗？”

        你身上的伤疼吗？

        这是我在冷宫里，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了，自从进入冷宫来，第一次听到竟然觉得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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