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人重逢

选秀的第二轮，看的是才艺。

        诚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这些文邹邹的东西，我样样不会。

        十岁以前还在皇宫的时候，我还学过一些，后来学的都是些打打杀杀、治理国家的帝王之道，这些小女子的玩意儿，我实在是有些没辙。跳舞么，我倒是会一种，不过那是当年在军队里的时候，晚上无战事时，同军队里的战士们，就着篝火、大口喝酒吃肉，兴致起来时便擂起战鼓，一起挥刀弄剑跳的战舞。好像也不太适合今天这样的场合。

        临来洛都时，我知道还有个考核才艺的环节，特地问过白羽，要不要临时抱佛脚学一个，白羽白了我一眼说，白家作为前朝皇帝留存于世的唯一亲族，慕天宁想正禅让之实，对于白家的秀女必不会亏待白家如今只来你这一位，你就是长得再丑再没才艺，也不会被赶出皇宫，太高的位子你别想了，至少也得是贵人封号，你要不要打赌？

        我信了他，便什么也没准备。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起初是一个来自新晋吏部尚书魏东来的小女儿魏晴，小姑娘长得颇为水灵，天生一副好嗓子，借着这满宫春色，便吟唱出一曲《晚春踏歌行》，歌词是这么唱的：“东君且相随，步步生葳蕤，朝朝花更好，夜夜长相对。”

        我听不出什么毛病，只觉得歌词写得甚妙，歌声也如天籁，颇为悦耳。然而，端坐着的贤皇贵妃却评价道：“还未见到陛下，便开始思春了。心思如此不正，以后岂不是要霍乱后宫？须得好生管教一番才是。”

        于是判了个“心思不正”的罪名，被罚入慎思所，被一群颇为凶狠的太监们拖了下去，可怜的小姑娘当场吓得脸色惨白，连呼救的勇气都没有。

        魏晴刚被押走，便换了个人，才艺继续。接下来的，自称是远安王母氏赵氏一族的赵子寐，身段极为袅娜，天生一副桃花眼，十分有灵气，她带来一支舞蹈，如牡丹中的仙子一般，跳得大家一时晃了眼，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惊为天人。

        然而，皇贵妃又道：“一身狐媚子的味道，岂有担当帝妃的半点风骨？但看在远安王的面子上，慎思所便不用去了，领个贵人的名号下去吧。”

        赵子寐憋青了脸色，想来从小也是娇贵长大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羞辱，但不好表露些什么，只得领命告退。

        接下来，来了个跟我差不多身份的，那是被前朝收并、最后却落入慕天宁手里的沧国的公主，瑜雪清。长得是冰清玉洁，风骨凛凛，气质卓然，往那一站，单周身的贵气，竟要压过一众妃嫔们。有了先前两个失败的才艺案例，瑜雪清上来便请罪道，她什么才艺也不会。

        提前把我的台词也说了。我原本也打算诚恳地说一句“不会的”。

        真是心有灵犀啊。我眯了眯眼，想看看她说了这句话会如何。

        诚然，清冷的瑜雪清就这一句话，便得罪了贤皇贵妃，堂堂的皇贵妃竟然因为这句话起了身，站起来，顿步走到她跟前，啪的一声，打了她一巴掌。

        所有人都看傻了，瑜雪清也傻在了原地。想来，这个前公主从小到大，也是没人敢这样扇她耳光的。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脸，这才晓得，原来这场选秀所谓的才艺环节，不过是这个皇贵妃在立威。

        “陛下善待前朝人，沧国乃前朝的手下败将，不过区区一前公主罢了，嚣张什么？”贤皇贵妃当着众人的面便如此评价。

        我忍不住抬眼仔仔细细地看了下这个彪悍的贤皇贵妃，想知道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势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不过是开国第一功臣威武将军董远章的女儿，董斐。果然足够彪悍，如她父亲一般，当年洛都之围中，慕天宁传令不得动武，使得陈朝与周国陷入尴尬的死守僵局，正是董远章不顾帝令射出了第一箭……

        “下一个，前朝皇后一族白氏女白活。”小太监的声音惊了我一跳，我想也没想、几乎本能地一瘸一拐地上了前去，切切诺诺地低声开口，假装十分害怕地向包括贤皇贵妃在内的一众妃嫔们问了声安。

        贤皇贵妃颇为满意地道了句：“这倒是个小可怜，怎生瘸了条腿？”

        “小时候太过顽皮，摔断的。所以到这般年纪也未嫁得出去，感谢陛下与贵妃娘娘厚德，招臣女入宫，免遭天下人的耻笑，也免了让家族蒙羞，陛下和娘娘的大恩大德，白活这辈子都不敢忘。”

        “这个倒是挺会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我猜出了是谁，身体一顿，竟有些僵硬，眼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涩。真是的，洛都的三月，这风还是冷的厉害，吹得人眼睛都不舒服了。

        所有的人都朝我身后跪去，贤皇贵妃也不例外，我却是因为僵了一僵，慢了半拍，转过头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慕天宁，好久不见。

        他并没有认出我，是了，也不可能认出我。他从来不晓得当年他认识的宇文安是个女子，时隔了这么多年没见面、又换回女装的我，他自然认不出的。

        反正眼瞎又不止这一次，我如是安慰我自己。

        “都起来吧。”他说着，便扶起贤皇贵妃，一起坐到了前面的高椅上。好一副沆瀣情深的模样啊。

        我站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依旧低下头去。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白活是么？”他轻轻笑道，“这个名字取得倒是有意思。头抬起来看看。”

        我憋回了方才一念之间的恍惚，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如常般抬起头，他看着我，饶有兴致地说了句：“你们白家人都挺会长，这双丹凤眼不错。”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只好说了一声谢陛下。

        他又道：“白家上一个入宫的，是前朝唯一的皇后。所以也不能太过怠慢了你，就封你为安嫔吧。”

        所有人为之一惊。我也惊了一大惊。

        惊的倒不是那个嫔位，却是那个安字。

        安朝的安，宇文安的安。

        慕天宁，你，这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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