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老师也不容易

高一（7）班的宋嘉树，在转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扬名全校。

        不仅因为宋嘉树打败了万年第一的蒋君泽，而是不久前他在数学课上，他把草包老师气哭了。

        这个草包老师，便是负责高一（7）班数学科目教学的沈扬扬。

        沈扬扬还是个年轻的老师，之前在初中部任教，进入高中部是新学期的事情。高中的数学自然比中学的要难很多，沈扬扬又没什么经验，紧张也是在所难免。加上她性格内向，不擅长调动课堂气氛，和学生的交流礼貌却生疏，课也就上得死气沉沉的。

        所以，在学生里，沈扬扬是不大受欢迎的。每个月的匿名教师评选，她都排在末尾。

        不过，高中生也算是大人，多少也会照顾点老师的面子，因此学生们私下虽然也相互抱怨几句，但也只是私下发发牢骚，课堂上倒也相安无事。就是个别尖子生懒得听课，干脆自己开小灶了。

        沈扬扬是个性子软的老师，她看见学生上课开小差，甚至是做其他科的作业，都不吭声。于是，学生也越来越放任了。师生间甚至达成了默契：你上你的课，我干我的事，大家相互不影响。

        可是，转学生宋嘉树恰恰去了高一（7）班。

        宋嘉树原本在首京读书，不知何故坚持要回到宽州的爷爷奶奶身边来。长辈自然是愿意孙儿留在身边的，便欢欢喜喜地找到了七中要求转学，说是孙子成绩特别好。因为宋嘉树在奥赛没有拿过任何奖牌，所以李校长本不大相信老人家的说法。并且，新学期都开始了一半，也没中途转学的特例。没想到，宋嘉树听说了这件事，自己跑到了七中，让校长随便出题，他拿不到满分就走人。

        宋嘉树个头不高，脸圆圆的，稍微有点胖，戴着眼镜，笑眯眯的，一副乖学生的样子。李校长可没听过口气这么大的，将信将疑，随手抽了几张七中老师独立出题的月考试卷，分别是数学、物理、化学三张卷子。不到半个小时，宋嘉树就交了试卷，答案全对了。

        李校长当即同意宋嘉树转学了。宋嘉树如果是另一个蒋君泽，那么他们这一届的高考状元就等于上了双保险。

        这次的月考成绩出来，最欣喜不已的人便是李校长。宋嘉树拿了第一！蒋君泽早恋的事情，让李校长大动肝火，可蒋君泽可以说是七中的招牌，连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有了宋嘉树，这就不一样了。他们能相互竞争更上一层楼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他们能相互制衡也很好。

        李校长心里打着小算盘，还没开心几天，就听说宋嘉树把老师给气哭了，而且气哭的还是沈扬扬。

        宋嘉树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小男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向老师提问。

        关键是，宋嘉树的提问不是为了释疑，而是考验。没错，对老师的考验。以宋嘉树的成绩，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可他偏偏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虚心向每一个老师发问。

        对于经验老道的教师，应付学生的提问自然没有问题，部分老师甚至非常鼓励学生提问，课堂上有交流有反馈气氛才活跃嘛。

        可对于宋嘉树这种恶意找茬的类型，年轻的老师在他面钱就生生成了箭靶。宋嘉树反应极快，逻辑思维非常严密，只要言语有漏洞，他能一下子抓住抽出来反驳，当场就能让人哑口无言。几个回合下来，老师们纷纷大呼吃不消。稍微一比较，蒋君泽就可爱多了。

        可老师们还不能有怨言，宋嘉树一没调皮二没捣蛋，在课堂上提问合情合理，还能怎么样？老师们招架不住，一个一个败下阵来了。

        比如教英语的徐老师，面对咄咄逼人的宋嘉树，自嘲地耸耸肩：“抱歉，徐老师真不懂。我认输了，宋同学，我真心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还是能教一下其他同学的，英语课你可以不听了，作业也不用交，但是请你稍微合作一下，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听讲。你爱看书就看书，爱听歌就听歌，你自由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嘉树就自讨无趣了。事情一无趣，他就不玩了。

        可沈扬扬这个数学老师，宋嘉树还没玩腻。

        沈扬扬既没有老教师的游刃有余，也没有同辈老师的轻松自在，能放下面子直接在学生面前说我不懂。结果就是，她越是被提问后紧张得满脸通红，宋嘉树越是爱逗弄她，准备上满满一页草稿纸的难题发文，经常弄得她在讲台上尴尬不已，连课程进度一并被耽误了。

        沈扬扬平时就不受学生待见，现在自然没学生帮她解围。甚至个别学生还配合着宋嘉树一起起哄，让她下不了台。

        今天在课堂上，沈扬扬终于憋不住了，当场就哭了起来。

        还是动静闹大了，隔壁班的老师听见了跑过来拉走她的，几个同事好言细语地安慰了一番，让她先回家休息。这件事值机报告给了李校长，让李校长好好找宋嘉树谈谈。

        在宽州七中，还是第一次发生老师被学生为难得下不了台的事情。而且，带头的还是年级第一的宋嘉树。

        宋嘉树被带到李校长办公室里的时候，李校长望着眼前这个小男生，心情颇为复杂。

        宋嘉树在学习上，绝对是天赋极高的那类。蒋君泽虽然也没有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业上，至少他在态度上还是尊重的。而宋嘉树，上学完全是为了乐趣，他喜欢考满分是为了让同学自卑，热爱提问是为了让老师下不了台。他就喜欢看大家无能为力的表情。

        这样的宋嘉树，遇上了这样的沈扬扬。

        像宽州七中这样的学校，对教师的招聘和任用都有非常严格的考核机制。甚至为了升学率，近些年来七中都不大招聘刚毕业的老师，而是倾向于聘用已经有一定教学经验和职称的老师。并且，新老师是不可能直接任教高中特别是高三这样的班级的，一般都只能从初中教起，还会有教学主任和老教师带着，锻炼学习一段时间。

        毕竟升学率的压力就放在那里，李校长自然不愿意砸了自己招牌，再拉关系走后门，最多也只能安排个后勤行政的职位，至于老师的岗位，必须是能者居之。

        但沈扬扬是个例外。

        沈扬扬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师范院校毕业的，她的父亲沈渊此前是教育部门的领导，倍受尊崇。沈老真是大半辈子都扑在教育事业上了，现在宽州市大一半的中学校长老师，都曾经是他的下属和学生，受到他的提拔。沈老终身未婚，扬扬是一个支教老师的遗孤，被他收养了。现在沈老因病从位置上退下来了，按照医生的说法，就是得随时准备着了。沈老很乐观，遗书也写好了，留一套房产和十万块存款给扬扬当嫁妆，其他都捐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对不起扬扬的生父，没照顾好扬扬就自己先走一步了。

        沈扬扬大学一毕业，就来到了宽州七中。还真不是走后门来的，毕竟学历在那里摆着呢。李校长一开始是想好好培养她的，指明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带着，可惜扬扬性格害羞，压不住场，性格也木讷，上课死气沉沉。那些学生的评价表，李校长都看了，他跟扬扬聊过，跟几个带扬扬的老师也聊过，都没什么用。每月一度的评审表，扬扬还是在最后。

        李校长权衡再三，想安排沈扬扬教一些副科，工作相对轻松些，压力也不大，等几年下来经验丰富了，能上主课就上主课，不能的话看她意愿转行政也是可以的。

        可沈扬扬本人确实很热爱教学岗位的，三更半夜都在备课，教案写了一版又一版，知道领导和学生不满意她的工作，要让她转岗，伤心得哭了一鼻子。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让看着扬扬长大的几个老师知道了，甚至外校的几个校长也知道了，直接就闯进李校长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四个字：忘恩负义。

        这下子李校长是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亏得几个校领导和老师，都是沈老的学生，也都知道他的难处，平时也照顾着扬扬，否则按沈扬扬的教学评价，根本不能在高中部待下去了。

        所以现在，等于是宋嘉树逼着李校长做一个决定，把沈扬扬调到初中部，或者在高中部教其他副科。坦白说，李校长是知道沈扬扬不适合这个岗位的，他甚至有些感激宋嘉树，给了他做这个决定的机会。

        心情低落的沈扬扬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躲到了宽州图书馆里。她实没有颜面面对父亲。

        她知道因为父亲的缘故，领导和同事对她多加照顾。可是，她就是教不好。她今天哭，并不是因为学生的为难，更不是恨宋嘉树，而是讨厌无能的自己。

        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教案，沈扬扬就呆呆地坐在图书馆角落里，默默擦泪。桌子上的纸巾已经堆成了小山。

        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这个面孔尚且稚嫩的女生一眼，猜测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幕，让知道真相的郭蕊非常难受。她只是想来这里还一本书，没料到遇上了校园爆炸新闻的女主角，草包老师沈扬扬。

        每个人的生活都很不容易。

        为什么像宋嘉树这样的人，就不能多体谅一下别人？郭蕊轻轻地叹气。其实多给沈老师一点鼓励，她就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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