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章●第十四节

公子棠生骑在高马上，只见龙女下马走至湛蓝潭水边，轻唤了一声嘲风，潭水骤起白浪，一条小白龙直身飞起，凿空游舞，很是欢快，忽而后腿落地，踩入浅水中，用下颌轻敲龙女的头，又将整个脑袋钻入龙女怀中。

        龙女一手捧着嘲风兽的大脑袋，一手伸手帮它顺顺龙鬓，挠挠它的额头和脸颊，同它轻言细语又说了好些话。那嘲风兽似乎听得懂，一直在她怀里撒娇。

        嘲风兽与龙女大约聊了两炷□□夫，告辞之际，龙女要取珠了。她一手捉着嘲风兽的龙角，一手伸入神兽口中，在舌下取出一颗龙珠。

        龙女取了龙珠，转身要走，神兽还恋恋不舍，用牙咬住她裙摆。

        “乖！回潭水里藏好了。除了我以外，谁叫你也不可以出来。”

        嘲风兽听言，乖乖回转潭水中。

        龙女将龙珠赠予公子棠生，他小心翼翼用一块冰蚕丝帕裹住，放入天鹅绒内里的匣内，绑在腰间。

        二人谢过嘲风官，原路而返。

        “公子说话可算数么！”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也交换了信物。”

        “那我可随公子回辰州么？昨天夜里，那岭南三怪寻到了我家，甚是难缠，我带着爷爷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两年前，龙女和爷爷结束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决定回到未艾谷。两人悄无声息回来了，搭了木屋，隐姓埋名，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湖上谁也想不到龙女又回到了未艾谷。

        奈何龙女惦念神兽嘲风，常常在夜里溜去未艾潭，投喂神兽嘲风，与它聊会儿天。这一来二往，为嘲风官所察觉，两人不打不相识。此后，嘲风官默许了龙女探望神兽，还帮她隐瞒身份。

        然而，此时，岭南三怪也来到了未艾谷中，他们觊觎龙珠，便多藏身于未艾潭附近的山林草泽之中，无意中探查到龙女的踪迹，瞧她能驾驭神兽，大喜过望。龙女的踪迹如此便暴露了。

        三人誓要绑了龙女，逼其取珠，才有了赌场那一幕。

        公子棠生却忽然有些犯难了。他与杜姑娘还有婚约，此时当然不方便领她回家。可是龙女身份已然暴露，她独自留在未艾谷也很危险。

        想来想去，也只能用计了。

        “此刻，你还不能跟我回去。你与你祖父干脆搬到未艾潭来住吧。就在潭水边搭个屋子。嘲风官人品很好，待你也很客气。不如寻求他的庇佑。”

        “那你什么时候会来娶我？”

        龙女还真的与他认识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豪放直白，热烈不羁。只问得公子棠生绯红了脸。他提了提胆，蛮难为情地回道：“最快明年，等我及冠之后，一定八抬大轿来接你。”

        公子棠生拿了一锭金子给她。“建屋子用的。”又嘱咐了龙女几句，路口，两人拱手道别。

        龙女目送他远去，心内有淡淡的哀伤，虽离别但盼再相聚。

        龙女听了自己未婚夫的计策，和爷爷搬到了未艾潭边。

        公子棠生又放出消息，说“嘲风兽每十年才吐一珠，这辰州的公子棠生获得了这颗龙珠。”

        果不其然，岭南三怪等其他觊觎龙珠的江湖人都来追公子棠生，自然便不再搅扰龙女。

        公子棠生和小栗子小枣儿一边赶路，一边躲避抢珠之人，一月后，三人来到碧溪渡口。三人又在碧霞渡口外逗留了半月，待7月7日，碧霞渡口屏障结打开之日，三人凭着通关文牒过了碧霞渡口。

        而杨家人收到了公子棠生的来信，早候在了碧霞渡口泊船处。

        过了碧霞渡口，公子棠生心下稍安。回家路上却悲喜交加。喜的是居然拿回了龙珠，悲的是他要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姑娘。

        回到杨家后，公子棠生将龙珠研磨成粉，充作药引，让母亲服下，不出两月，这龙鳞症渐愈，又两月，并无复发迹象。

        不知不觉已到岁末，腊月，公子兰生迎来了他的生辰。他生辰的前两日，公子莲生带着小仆洛蓟赶到了霍家，送上了生辰贺礼——一顶青白玉的兰花玉冠。

        赍礼毕，公子棠生整冠低首道：“此次来霍家，也是来赔罪的。”

        公子兰生听言，凝眉厉色道：“既如此，怎么不见肉袒负荆？”

        公子兰生愠怒，公子莲生才知事态严重。虽他二人俱未言明是为何事，但是他二人也都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霍家村公子莲生忤逆公子兰生一事。当是时，公子兰生以霍橘儿为质，胁迫麟女入主岁恙祠，曾遭二人反对，一人是公子兰生家臣苏枋，另一人便是公子莲生。

        后不久，公子兰生追究此事，苏枋被杖责两百棍，公子莲生听闻此事，便心存赔罪之念，不过因为家事耽误，方才来晚了。

        听公子兰生如是说，公子莲生单膝跪地，命洛蓟将鞭子奉上。“未曾负荆，却带了鞭子，任凭公子兰生处置。”

        洛蓟奉上了鞭子，公子兰生不接，怒色忽换笑颜，赶忙将公子莲生扶起来。“唬你的。我深知你为人，你是想来不齿这些卑鄙伎俩。”

        公子莲生待要为公子兰生辩解些什么，公子兰生却又不容他打断，继续说道：“我若不是被逼无奈，又怎会除此下策，使这种伎俩。苏枋我是重罚了，但你的情形又不同。那时我还真想有个人唱白脸，麟女大人吃软不吃硬。她能入主岁恙祠便好。我可不敢仗着高位欺负你。”

        “哦，既如此，我就让洛蓟把鞭子收起来了。你真不罚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连你也皮起来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这有许多折子待议，信函待处理，正好给我参谋参谋。”

        当日晚间，二人秉烛促膝长谈，议定了许多事宜。

        公子莲生在霍家小住了几日，陪公子兰生行了冠礼，过了生辰。

        又一日，淅沥雨落，梅蕊香幽。公子兰生与公子莲生于庭院廊下小议，青鸟穿过疏雨，送信而来，停于公子莲生左肩。

        公子莲生取下青鸟脚上所附，展开一看，是一方泛黄的旧帕子，左上角画着一枝红梅，正中写着一首诗。

        客梅

        临渊客梅千仞枝，

        红装顾影百丈池。

        洁骨可卧三冬雪，

        寒香难载一缕思。

        还有一张纸笺，上书“麟女大人近作，赠予豆蔻，得允，转赠公子。”

        原来是麟女大人所做，公子兰生又细读几遍，道：“这百丈池是岁恙祠北边深谷里的那一滩碧池。只不过，这梅花哪有客居之说？”

        “那梅花原本该养在庭院中，却伶仃生在深渊上，自然就是客居。她以客喻梅，又以梅自喻，说的是这寒梅纵然坚强，霜雪不侵，却难捱思乡之情！”

        “客居于深渊的梅，一身傲骨，只是思念难捱。好一首客梅！”

        公子莲生又道：“麟女大人入主岁恙祠已有大半载时光，饮食起居上四大家都多有关照，想来也还算周到。只是，她到底身是客，又无亲人故友，又不能常见到她妹子，是以清冷孤独。”

        “莲兄，这是在埋怨我么。”

        “非也非也，我只是想，年关将近，她不能回乡，难免孤寂。不如我们闹她一闹。”

        “嗯，如此甚好。”

        眨眼，到了昌平时代276年，麟女大人一人过了一个清冷的年节，彼时已是二月初，那一日早起，梳妆后闲翻开这公子莲生送来的新棋谱，摆弄着黑白两子。

        约巳时三刻，霜雪暂歇，天光渐长。麟女大人忽闻得庭院中暄语声不绝，遂起身走至门槛外。

        豆蔻忙给她披上厚绒披风，又拿了暖手炉塞她怀里。

        只见辛夷指挥着一干仆从和小丫头们在院子中央摆桌设椅，书案之下还架设了火盆和熏笼。那院子里的积雪却又早早地被他们扫到了东南的角落，还堆了几个雪人。

        “这是要哪般？”

        豆蔻道：“今日，四大家的公子都到了，怕是要叨扰大人了。”

        “什么？”

        豆蔻又道：“往年，四大家的公子都会亲自前来岁恙祠，一则是祭拜神树娘娘，二则为了给无患子大师拜个年，三则是为了与大师比试一番。渐渐地也就形成一个传统了。本来呢，拜年理应是正月来的，只是四大家年节时甚忙，既要祭祖，又要祭天，家事繁忙，不得脱身。加之路途又远，所以往年也都是二月初到二月中旬，四位公子聚齐了一同来岁恙祠。

        “四位公子昨日便到了，又祭拜了神树娘娘，晚间便安顿在了西边的香客房里睡下了。公子们带来的贺岁，我也都替大人做主收下了。按照旧日习俗，今日当与您比试一番。”

        “哦！”麟女大人心想，既然是传统，那就按照传统来办，自己也不好拒绝的。

        “现下四位公子已经站在院门外空地上了。公子兰生要与您比剑，公子莲生邀您争琴，公子竹生想与您对弈一局，公子棠生想与您斗诗。”

        “啊？”麟女大人轻嘤一声。心内狐疑，这也是年节上岁恙祠的传统？

        “往年也是这样吗？”

        “往年也是这般的。四位公子定下比试的内容。”

        正想着，辛夷走过来报：“四公子在门外已恭候多时，敢问大人可受战？若公子们输了，会以饮食起居各物相赠，若赢了，则做东宴请大人。”

        什么？这算什么，四大家不管输赢只徒劳却无获，那有什么好比试的。然则，既然是传统，自然是要受战的。

        麟女大人走至院中，只见案前依次摆着笔墨宣纸，焦尾琴与棋具。

        麟女大人坐定，便有仆从从院门外疾步而来，手中捧木盘，盘中有一方纸笺，由镇纸压着四角，递到了麟女大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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