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

　　日出东方的时候，村民们看到了山下的满目疮痍。

　　洪流冲垮堤坝，漫上河岸，将村子毁去了一半，眼看着家园不复存在的村民在山顶相拥而泣。

　　此时，最痛苦的还是七月一家，清晨的时候，去炸坝的人回来了，但里面没有莫大。

　　“莫婶……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有把莫叔带回来……”

　　李二娃和另外两个后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妇人面前，泛着泪花向妇人磕了三个响头。

　　妇人脑海中炸响一个霹雳，一阵心痛剧烈的袭来。

　　她牙床格格碰撞着，颤声说：“你说什么，大当家的怎么了？”

　　“炮响的时候……我们四个都已经走到了二里坡，药捻子够长，时间也够撤离”

　　“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了，莫叔他把我们推开……他自己却被石头砸到了河沟里……”

　　“我们想去救……水头太大了……一个浪就把莫叔卷没了……”

　　“我们守了一夜，天放亮的时候，水势小了，我们下到河沟里，沿着河找了五里地，一直找到大河边上也没寻着”

　　“莫婶，我们对不起你……”

　　“我们的命是莫叔救的，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

　　此刻的妇人，泪水汹涌而下，一下子瘫坐到地面，他们说的话已经一句也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走了。

　　七月和两个弟弟妹妹跪在地上，扶着母亲，哭作一团。看着眼前悲伤的母亲和柔弱的弟弟妹妹，七月突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七月大名叫莫一零，因为他在本家兄弟中排行第十，所以取了这个名。此刻，他十四岁，但是他却有着二十岁的心志。

　　村子里到处是淤泥，再加上河岸边残破的房屋，一片凄凉的景象。

　　灵堂就搭在七月家的院子里。

　　虽然受了灾，但是族里族外的乡邻，都帮衬着，将丧事安排妥帖了。

　　村里又派了几波人去寻了几次，但都没有找到尸首，推测可能已经被冲到下游五里外的西河里了。只能在棺椁中放上了一身衣物。

　　七月跪在灵前守孝的时候，才得以静下心来去思考这两天的经历，眼前的村子和亲人们无比的熟悉，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每一个人都和他有着或近或远的关系。

　　但他非常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昏迷前，还在上大学。

　　他昏迷前的场景，依然无比清晰。

　　2001年11月19日，是一个不平常但又没有太多人记住的日子。

　　西北某学院，凌晨一点左右，莫一凌和舍友们顶着零下十度的寒冷，裹着大衣被子毛毯，陆陆续续逐渐聚集在公寓楼顶。几乎没有人留在宿舍内睡觉。

　　这样反常的现象平时并不多见，甚至称得上绝无仅有，此刻全世界约有上千万人和这些学生一样，在凌晨来到户外、楼顶、山上，披着厚重的衣服，一边呵气暖手，跺脚驱寒，一边仰望天空，等待着见证奇迹。

　　这一晚的天空格外的澄澈和深邃，月亮也早早就落下去了，整个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幕布，上面点缀着一些耀眼的宝石，似乎是一场重大仪式的华丽背景。

　　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流星雨，狮子座流星暴即将降临。

　　年初热播的偶像剧也为这场流星雨造势不少，学生们围在一起报团取暖，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从凌晨开始，流星雨的序幕就已经拉开了，零零星星的或大或小的流星偶尔划过夜空，间或有几颗大的火流星，不断撩拨着楼顶上的围观者的神经。每每有一颗火流星照亮夜空的时候，学生们或尖叫，或遗憾的抱怨没来得及许愿。

　　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流星雨达到峰值，一颗火流星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的冲进了大气层，莫一凌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感到大脑中一阵轰鸣声，仿佛有一团灼热的气流冲入了自己的大脑。

　　在瘫倒前，莫一凌隐隐约约听到身边同学的呼喊声。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昨晚的那一幕。

　　莫一凌上着一个末流的大学，生活平淡无奇，但他却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此刻的自己，除了名字基本没变，剩下的都变了。

　　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愿意慢慢的靠自己的琢磨来想明白。

　　他相信这不是梦，因为身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是那么的亲切，而父亲的死也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悲痛，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感受不能，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七月给每一个进来吊唁的亲人邻里磕头答礼，给他们递上纸钱，陪着宾客奠纸。

　　他给母亲端来茶水，给弟弟妹妹递上馒头，让他们不要饿着，在晚上的时候安顿他们上床睡觉。劝母亲回去休息。

　　不需要谁给他教该做什么，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此以后，他也将肩负起这个家的责任。

　　此刻的七月，虽然只是个少年，但他已不再是少年。

　　待到出殡后，村里的淤泥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传来的消息说，那一晚天降陨星，直接砸在了新寿城边，不仅仅轰塌了半边城，连围城的叛军也被砸死了大半。

　　陨星落点的正中心，发现了一颗陨石。据说极其坚硬，刀斧难破。

　　攻打鹰嘴崖水库的叛军，接到了命令，和城外残存的小部叛军一起撤退，逃入了大黄岭。

　　近日来，不断传来消息，说叛军在某处村子里出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又有消息说，叛军带走了那夜坠落的陨石，皇城已经派兵前来追缉了。

　　然而，这些消息只是在村民口中传来传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村民们虽然也担心叛军有一天会突然来临，但他们别无他法，面对天灾和人祸，他们只能逆来顺受。

　　出殡后的第二天，村里召开了族老会议，让七月代表他家去参加了会议。

　　村里几个大家族都有主事人参会，莫一零是坐着参会的最小的一个，因为他是莫家嫡系长子，也是莫家名正言顺的下一辈的主事人，理应有这个座次。更何况，他的父亲刚刚为了全村人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里正公布了本次全村的受灾情况，将莫大满的事迹向所有人做了说明，并且宣布了村里的赈灾计划和对七月一家的抚恤方案。宣布从此以后，七月一家受到村里所有人的共同供养，一直到三个孩子全部成年。

　　宣布完之后，里长看向七月，问他可有什么诉求。

　　七月离席向族老们躬身一拜后说：“感谢各位爷叔的体恤，我一定会继承先父遗德，照顾好家人，不给乡邻添乱。我家没有别的诉求了。”说完，又是一拜，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里正肃穆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眼下朱德庸叛军残部已经入了山林，成了流寇，一时半会怕是不敢出来。”

　　“这叛军尚且和我们百姓关系不大，不管谁家当朝，都需要百姓纳粮来养着，不会拿百姓怎么样。”

　　“可一旦成了流寇土匪，就彻底没了约束，危害极大”

　　“我听说，这一股叛军残部已经和东部朱氏叛军彻底断了联系，头头脑脑也都被砸死了，剩下的叛军群龙无首，内斗了几次推选了个周姓屠户做了头领，此人极是心狠手辣。”

　　“以往的土匪山贼最多劫掠，并不滥杀”

　　“这周屠却已经造下了不少杀孽”

　　“附近的村子担心这股流匪祸害，都已经成立了护卫队，日夜巡逻，远近安插哨点，一旦土匪出现就组织青壮护卫村子。”

　　“我们和几个族老商议后决定，我们清风里也要成立护卫队，按照别的村的做法及早防患。”

　　“大家看看可有什么意见”

　　……

　　“没有意见的话，我宣布一下规则。”

　　“原则上，每家每户都出一名男丁，作为护卫队预备队，护卫队每个月从预备队中出人排班值守，护卫队的日常用度由村里公摊”

　　“除此之外，考虑匪患可能长期存在，新寿城计划为各村训练武师队，从全村的选拔适龄少年开始训练。”

　　“这个就不做摊派了，全村十二周岁以上，十六周岁以下男丁均可报名，入选后将直接送往新寿城参加训练。”

　　“明天，新寿城就有武师来村里选人，通知本族里有意向的做好准备。”

　　七月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炉边烙饼，一股浓郁的麦香充满整个屋子，弟弟妹妹正眼巴巴的看着烙锅里的面饼吞咽口水。

　　七月就站在灶台边，给母亲汇报了今天族里议事的详细过程。

　　听完后，母亲想了想，将饼翻了个面，说：“抚恤的事，你答的挺好的，关于武师队招人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你年龄正好符合要求。”

　　“匪患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多一份力量，就能多一份自保的希望，要是母亲不反对，我打算去报名试试。”

　　七月看着可爱的弟弟妹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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