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毒发

“岂止是我认识，这人你也认识。”

        “茉莉也认识？”茉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来，“小姐，那公子到底是谁呀！”

        “还能有谁，太子陆春城。”

        茉莉“呀”了一声，又连连摆手。

        “原来是太子殿下，茉莉可不敢说认识。顶多就算见过而已－－－－－”

        我笑她没出息，认识不认识的，又有多大关系。就算是认识皇帝老子又如何，也不可能一日飞黄腾达，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自己的。

        “不过，这谷大人是一品学士，想要与太子攀亲也算门当户对，何必要绕到小姐这里来呢？”

        我敲敲她的脑门，道这丫头还不算傻。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

        无论是谷家还是太子府，都不是明家能说上话。我与陆春城，顶多就是因为他那个师父多见了两面而已。

        一向没什么来往的谷大人怎么就带了他的女儿，连同一堆有的没的礼物，跑到我家来了。退一步讲，若论闺秀之间的熟识，明瑜与她们更玩得来，打听消息也方便，谷大人怎么会找上我。

        “哎呀！”

        “茉莉，你一惊一乍做什么，要吓死我是不是！”我伸手作势，要弹茉莉脑门。

        茉莉却一把拉起我的手，“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我仔细一瞧，手腕上泛着一圈青紫，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圈指痕。

        那个沈雳，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力气－－－－－

        若在晚一些，我这手腕估计要被他捏断了。

        “没，没什么。”

        茉莉四下看了看，悄悄问，“小姐，我刚可是看见，将军府的管家亲自送您回来的。您是不是去将军府了？这手上，是不是沈将军做的？”

        我瞪她一眼，“就你八卦！”

        沈安嘱咐过我，沈雳中毒的事，谁都不许说。

        茉莉一噘嘴，“什么就我八卦，关于你和沈将军，全城的人都八卦好么。”

        “－－－－－－－”

        我先前怎么没看出来，茉莉这丫头絮叨起来，一点也不比陆春城差。

        “哎，小姐小姐，您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看沈将军这几日也不太正常，三天两头给您送东西不说，先前瞧着那么生硬强势的人，也不敢斥您了。总觉得，连看您的眼神都带了那么点小心翼翼。”

        嗯，他是不斥我了。他让我给他当街下跪，还恨不得废了我一只手。

        我回了北苑，躺在床上，又是辗转半天不能成眠。

        今夜倒不是因为总觉得床侧有人，莫名不安，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干脆起身，披上衣裳，到了奶奶院里。

        我在奶奶身侧躺下，奶奶轻轻拢着我的发，而后又在我身上轻轻拍着。

        “明黛，明黛最乖－－－－－”

        奶奶温柔的声音伴着蝉声就在耳畔，像极了小时候哄我午睡。

        可我依旧没什么睡意。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奶奶，一支箭戳进肚子里，是不是很疼啊。”

        “明黛肚子疼？”

        奶奶一脸担忧，说话间就要起来喊大夫。

        “奶奶，不是我肚子疼。我是问您，要是有一支箭，直直插进肚子里，还流许多血，是不是会很疼。”

        “那当然疼啦！你小时候手里扎了一根小小的刺都要疼得眼泪直掉呢。”奶奶说着，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小娇气包！”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从树上摔下来都没哭呢，坚强得很。”

        奶奶执起蒲扇轻轻摇，“那还不是因为小娇气包长大啦。”

        “奶奶，你说，人要是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还说不出话来，是怎样的感受？”

        奶奶眯起眼睛，呼吸均匀，手上的扇也缓缓放下了。

        我并未从奶奶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翌日无事，只觉夏日易心生烦躁。

        我躺在奶奶平日小憩的藤椅上。老藤椅摇摇晃晃，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院落门口的合欢已过了荼靡，开始显出零落之势来。

        茉莉端了茶水来，烫的不能入口。我说了她几句，她便使了性子，将茶盘一搁，不伺候了。

        也许茉莉说的对，我这不是夏火，而是心火。

        我找了一个小瓷罐出来，揭开盖，扔了两颗雪白的莲子在茶水里。

        这罐莲子是余梦给我的，说是在蜜浆里浸渍许久，不苦。

        到底是茶也没喝，我朝不远处的奶奶喊了一声，“奶奶，我出去一会儿，下午回来！”

        出门的时候，碰上了端早饭来的茉莉。

        “小姐你急急忙忙去哪，不吃早饭啦？”

        “不吃了！你照顾好奶奶！”

        她将脚一跺，在我身后嘟囔一句，“不吃拉到，心气不顺的，怎么还生出小姐脾气了！”

        浆水街与升平街的路口有一家包子铺，店主姓陈。

        陈老板的包子皮薄馅足，食材新鲜，现蒸现卖。每一只小包子都白嫩嫩的，冒着热气，一口下去，面香馅香，都在唇齿间了。

        多日未见了，陈老板瞧见了便来打个招呼。

        “二小姐往常爱吃鲜肉馅，今日怎么要的全是素？”

        自从安永侯府回来，我就很少吃肉了。

        “呵呵，换换口味。”

        “成，您慢用。”

        吃过早饭，我想着在去看看宋征。顺便又要了四个包子，央陈老板包好，一并带给宋征。

        将军府门前，朱红色大门紧闭。

        我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沈安。

        沈安一脸疲色，似一夜未睡。

        他一见我，硬是挤出来一个笑，“是明二小姐啊，里面请。”

        这般热情熟络，叫人有些奇怪。

        “沈先生，我来，是想看看宋征。”

        沈安面露难色，“这……没有我家将军的话，您怕是不能见他。”

        “圣上留了他的爵位，他依旧是小侯爷，我为什么不能见！你们又凭什么关他！”

        “二小姐，这里是将军府。我们不管圣喻如何，我们只听沈将军的。”

        “好，不让我见宋征，那我就亲自找沈雳问个清楚！”

        “哎，二小姐你先等等！我家将军－－－－－－”

        “让开！”

        沈安这次没有放狗咬我，让我得逞，进了沈雳的房间。

        匆匆一望，偌大的房间空旷寂静。

        “沈雳！就算你要毒发身亡，也先把宋征放了！”

        然而里里外外都没有他的影子。

        我才恍然发觉，昨夜沈雳房前的兵卫都被撤走了。此时只站着沈安。

        “沈先生，你家将军该不是－－－－－”

        沈安点点头。

        “什么？！他不是号称虎师之帅，堂堂护国将军，太子的师父，怎么会真的－－－－”

        “二小姐，将军身上的箭淬了毒，又取晚了－－－－－”沈安一脸悲怆。

        难怪沈安今日没有拦我。想必沈安也知道，就算放我进来，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我一瞬怔忡，点点头。不知怎么，身子忽而极不舒服。大概是早上包子吃多了，一直从胃里堵到了心里。

        再抬眸，只觉眼前将军府的回廊楼阁影影绰绰晃个不停，时而模糊，复又清晰。连带脚下虚浮，像一脚云里，一脚雾里。

        云里雾里，模模糊糊都是沈雳在这将军府里阴魂不散的样子。

        “二小姐？”

        沈安上前欲扶我，我摆摆手，“无妨无妨，大概是包子吃多了。”

        “二小姐，你的手。”

        手里的油纸包已经被沈安接了过去。我这才瞧见，手上被刚出笼的包子烫出了几个水泡。

        沈安又低声吩咐旁边一个小厮，“快叫大夫！”

        我自恃不是个娇气的人，大抵是自小有娘和奶奶疼着，没干过什么重活，几个小水泡疼得让人难受。

        “那个，不，不用了。几个水泡而已，过几日就好了，府上的事－－－－”

        我原本想问问，沈将军大去，国殇何时公布。话到嘴边，像生了刺，怎么也问不出来。

        沈安又吩咐一旁小厮，“去看看陈大夫，若是将军仍旧不肯吃饭，先叫王大夫来前院一趟，就说明二小姐烫伤了，等着处理。”

        “是。”

        小厮躬身匆匆去了。

        “等等，沈先生，你刚刚说什么？你家将军还活着？！”

        沈安疲累的双眼一瞬睁大，嘴角一抽，四下慌忙一瞧，似乎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张脸快要拉到地上，旋即斥我，“明二小姐这是哪里话！国祚社稷哪样离得开沈将军！”

        我摸了摸鼻尖，连忙附和，“呵呵，是，是，沈先生说的是。”

        腹中似有积郁之气，我打了个饱嗝。郁气一出，眼前一切复又清晰明畅起来。将军府里依旧柳青花艳，整洁气派。此刻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亭台楼阁还是紧邻假山池塘。

        唔，看来，往后陈家的包子，我还是少吃的好。

        “明黛！”

        不远处匆匆跑来的，不是小厮喊来的大夫，是太子春城。

        太子竟在将军府里待了一夜么。

        手腕上一紧，太子一路气喘吁吁，一把将我抓了，“明黛，快跟我走，去瞧瞧师父！”

        “你师父好好的，我看他做什么。你带我去看宋征才是正事！”

        陆春城拉着转身就跑，一刻不停，“明黛，我师父不好，他一点都不好！”

        一路来到了后院偏房前，我拍了拍胸口，还是想不明白，沈雳有好好的卧房不住，为什么要藏到这深院偏房来。

        陆春城转身，阳光映在他身后。清晨，他跑出了一身汗，额上汗津津的。此刻顾不得太子仪容，他同我说，“明黛，我师父他毒发了，而且是最坏的一种。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他全占了。今早他醒来便独zì模索到了偏房，将自己关了起来。我喊他半天，他也不应。还是沈安将我的随身令递进去，师父摸出了我的令牌，才写了一张纸条，覆在太子令上。他知道，那令牌，除了我谁都不敢轻易接。”

        陆春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我。

        “明黛，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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