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九离

　　水流还在继续交织着，就好像要组合缝补成某种东西。

　　顾衍的目光并不能看见这自异界而来的水流的全部构造，他只能看见这水流的某一个侧面，或者说某一段水流。

　　视角拉远，这些水流都是澄澈的如同海洋一般的蓝色，它们在这漆黑夜空下，显现出耀眼的光华，照耀着四方天地。

　　可是在顾衍的视角下，这些水流都是一颗颗小小的水珠组成的，这些水珠一粒粒的近看之下，都是独立存在的，但是这些独立存在的水滴，从整体上看，却形成了水流。

　　每一滴水珠都是不同的，他们是这一整条河，一整片海的一部分，但是他们每一滴上面，都有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些水滴有大有小，有长有高，它们晶莹的表面流转着画面，像是每一滴水里面都容纳着许多年的时光，有着许多人的记忆。

　　顾衍给自己上了一个明目术，这种法术也是一种通用的法术，它的作用是让人的视力得到强化，能够看清楚更多的东西。

　　更多的细节呈现在了顾衍的眼前，顾衍看到了更多水滴上的信息。

　　画面，组合流动的画面，水滴闪过一段段的画面，这些画面当中，有人影，有图像，有文字，有虚无的黑暗。

　　这些画面不断的变换，变换成新的画面，画面在水滴的表面流转，水滴组成河流，无数的画面在河流里流动，成为一个更广义的宏大叙事的一部分。

　　顾衍望着这些水滴，望着这流动的画面的河流，他就像一个孩童找到了自己喜爱的玩具一样，眼睛里面满是好奇。

　　这一刻他没有来得及思考，他只是在感受，就好像所有的顶尖艺术家一样，他只是在感受这个空间，这个世界带给他的一切。

　　很多的东西开始被印证，开始被重新解度，顾衍开始重构的过程，在看到这从未看到的海洋之后，他对于彼岸经文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顾衍其实并不知道这是彼岸经文的一部分，但是联系就这么产生了，他看到，他便联想到，随后他感知，感受，调整，顿悟。

　　这些水流在组成新的形状，那些连接天地的白色细线也开始发生转变，它们是稳定这些水流的锚点，它们让这些水流得以在这个世界低维展开。

　　白色的线开始弯曲，然后开始脱离尸体，向上包裹，所有的线都同时开始了这一行为，这些线如同盛开的白色莲花的一部分，开始向着这些慢慢聚成圆形的水流裹来。

　　在这平凡的小村的上空，升起了巨大的水球，这水球照耀四周，光芒横跨数万米之远，在旁边的高架桥上，在周围的村庄里，在远处的山峰上，都能看见这光球的显现，如同一颗小小的恒星，在这里迸发了出来。

　　村庄的旁边是一条高速公路，这条公路连接着U市与省会，常年来车流都是川流不息，此时，在这些车辆里面的人，都透过车窗，看到了这漂浮起来的巨大光球，盛大登场的光芒在这黑夜里比月亮还要夺目。

　　他们有的掏出手机拍照，有的打开车窗观看，那巨大的光球美轮美奂，上面仿佛有无数的光彩流转，表面却又晶莹的像是最华贵的玉石。

　　附近的村庄被这光芒照耀的如同白昼一样，村里的人们都以为天已经亮了，正准备起床做早饭，却发现时间才刚刚到达凌晨两点，村里玩耍的孩儿躺在山坡上看月亮，却发现另一个太阳升了起来，他们惊讶的跑下山，要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村子。

　　各种各样的图片，解说，惊叹调，开始在社交媒体里面炸裂，所有人都言之凿凿的讲自己确实看见了那个如同太阳一般的光球，明日的新闻上或许这个就是头条，这里发生的事情会被顶上“围脖”和“纸糊”的热搜。

　　信息快速而廉价的传播，让所有人都对这次的事件有了很多的好奇心，但他们却没有从这次的事件中获得更多的思考，他们或许会揣测着这是某位神灵的神迹，或是某种启示，但是他们的心底还是认定，这是科学所能解释的事情。

　　毕竟科学已经解释了很多事情，时空，引力，最小的夸克，最大的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浩大的物理学框架里面有了运转的模型，最终的万物之理仿佛也被人类抓住了一点蛛丝马迹，显露出来。

　　这时候的世界还年轻，这时候的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怎样一个广阔的未来。

　　现在是平静三年的第一年，今年无事发生，万物静好。

　　顾衍的目光终于从那些水滴上收回了，他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这水流光球的表面上，那些水流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开始复归秩序。

　　水流们开始遵从整个世界的规则，慢慢的遵循自我形成的引力，成为球形，无数的画面水滴在这球形里面流动着，他们是这球形整体的一部分。

　　顾衍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整个球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他此时只是站在这水面之上，却不会沉下去，仿佛他脚下的水流在对抗着他的向下侵入。

　　他还没有想好进入这水流的办法，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抬头看天，他站在这水流球体的背面，他的天空就是傲寒星的大地，是火焰将息的村庄，是浓烟未散尽的世界，是布满郁郁葱葱树木的山，是黑暗的一切，是残留的墓碑。

　　墓碑早已倒塌，但并不是因为那场光爆，这些残留到这个时代的墓碑下面，埋藏着尸体，埋藏那无数自过往而来的尸体。

　　他们是不知名的过往的见证，是时光在经流这个世界之后留下的痕迹，现在，这些尸体醒了过来，但用醒这个字或许不太准确，换一个说法是，他们......回来了。

　　层层叠叠密布在墓碑之下的尸体开始翻动自己的身躯，他们的身躯早就被千万年的时光，千万年的腐化磨灭殆尽，他们有的只剩下一根根骨头，有的连骨头都找不全，只是一些残留的骨骼的碎片。

　　被埋在最上面的骨头开始用力的挤过土壤的缝隙，他的手穿破土层，来到大地之上，然后他的躯体也冲了出来，在月光微弱的白色光芒下，在蔚蓝色光球的照耀下，这具经历了千万年之久的躯体重新回到了地上。

　　在他之后，那个他爬出来的小洞穴被越开越大，更多的骨头架子，骨头棒子，骨头渣子，都从这个扩大的洞口之中怕了出来，他们聚集，他们向着他们寻觅了千百万年的方向，开始行动着。

　　在这黑夜下，期望归家的人不只是它们，还有村庄里面被烧死的人，那些连接天地的白色细线脱离之后，村庄里面的这些焦黑的尸体也开始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站了起来，它们抖落自己一身的灰烬，与充满的灰烬的脱离。

　　它们开始行走，在村庄里漫游，无论大人小孩，老人女人，它们都开始漫游，他们也在找寻着自己的方向，自己想要回去的地方。

　　尸体活了过来，仿佛不死的神灵施下了他的神力，要这些死去者去寻它们来时的方向。

　　天上的一切都是倒垂下来的，就如同这荒谬的世界一样荒谬。

　　顾衍望着这一切，他的嘴中在呢喃着，“九黎......九离....”

　　九黎就是九离！

　　顾衍回忆起了他记忆当中那个疯狂的组织。

　　那个用灵魂做交易，不顾一切，妄图弑杀一切神灵的组织。

　　九离的含义不是要与九种事物背离，九是个泛指，代表着一切。

　　所以九离的含义是.......远离一切。

　　“妈的，我早该想到这村子里面的人是这群疯子的后裔。”

　　这是顾衍对这件事情最后的评价。

　　随后他的视线回归自己的脚下，他的脚下是水面，是一片海洋的水面。

　　他在水面上行走。

　　他念起了彼岸经文。

　　“于彼之岸，见无量量诸生万物.......”

　　声音回荡，水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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