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清晨五点四十。

        莲大附近的小区之中走出来两个年轻的身影。

        一大早房门被人敲了两下，付一诺还是很想回去睡懒觉的。

        才五点哎，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付一诺把脑袋埋进被窝没理，门外的季眠好像也不打算硬把她拉起来，敲了一次没等到她的反应就走了。

        可当付一诺再准备调整调整，继续睡下的时候，厨房里就隐约传来了做饭的声响，她睡意全无，穿着睡衣套了个外套直接打开了房门。

        厨房有玻璃门，屋子在装修的时候也刻意准备了隔音的效果，隔音效果刻意做到了非百分百。

        在这个屋子里，过大的声响不至于吵到人，但也不至于让人完全听不到，在一个相对友好的数值上。

        起码，付一诺是一直很满意家里的隔音状况的。

        从厨房传到卧室的声音很轻，但是熟悉的节奏感却让付一诺多了一分怀念。

        那一段时间持续的很长，却最终也有结束的时候。

        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初中三年的上半年，她都是这样早起，然后拿着零用钱跑到一家位置略有些偏僻的早饭店，坐在自己的专属位置看着姓丁的奶奶和面，做着包子，油条和麻球。

        她那时候很活泼，甚至活泼的过分，给奶奶帮倒忙也没被嫌弃，倒是给店面多添了一分热闹。

        那是她童年里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说是店面，不如说是丁奶奶自己的家稍微改造了一下的简单小店。早饭店里的生意刚刚好，没有那么络绎不绝，但也并不稀少，来的人全是丁奶奶的熟人。

        比起学校门口人满为患的早饭店，这里显得有些安静，却更加温馨。

        所有人都互相认识，互相交谈聊天。

        丁奶奶的力气很大，她把面饼摔在砧板上的节奏感很强，每取一团面放下的也是声音很大。

        付一诺帮不上忙后，就经常会点一份豆浆，一个包子，一份油条，坐在那听着丁奶奶的熟人进来，不仅听着他们的对话，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还要强行加入似懂非懂的大人话题里。

        而那富有节奏感的声响便成了大人与女孩谈论声的背景音乐，她会看着丁奶奶的面容，还有蒸腾袅袅向上的白烟——一直磨蹭到上学的时间。

        最后丁奶奶也只收她一份豆浆的钱，等她放学了，就笑着拉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再同她一起包馄饨。

        丁奶奶店里的人总是只多不少，老客大多都会一直留下来，大家都喜欢这家有着“咚咚咚”敲击声，油与面团发出热气腾腾滋滋声的早餐店。

        那是付一诺过去，或者说直到现在，拥有过的，比家更像归宿的地方。

        厨房的玻璃门拉开一个口，季眠的脸上还沾着一些面粉，他带着笑意看向站在门口看不出神情，面容淡然的女孩。

        “我以为你还在睡，猜你肯定不起来了。还是你睡眠浅，我吵到你了？”

        付一诺未开口，就这样走近他。

        厨房的明火未曾开过，但台面却放着许多东西。

        面粉揉搓而成的长条，圆滚滚的小面团，配料碗有几个，还有一包馄饨皮。

        她盯着那一团又圆又白的面团，脑海中似乎早已遗忘的过去又再次清晰了起来。

        ——“小丫头，冷不冷？奶奶这里有馄饨，热乎热乎，就好了。”

        ——“一诺呦，起这么早来陪奶奶，小孩子要多睡觉，多喝牛奶才会长高，知道吗？豆浆奶奶刚刚磨好的，趁热喝啊。”

        付一诺没回应季眠，季眠看了眼她低头的模样，停顿了一下，后又很自然的继续揉着面团。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但揉面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违和，看起来非常熟练。

        “要是吵到你了，我下次会注意一点时间的，不好意思。”

        也是这时候。

        季眠的衣角突然被扯了扯。

        感觉到衣角的异样，他略有些惊讶的神情转瞬即逝，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慢慢看向了拉着他衣角的女生。

        黑色短发的女生依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也没说话。

        “怎么了？”

        季眠看着指骨捏着自己衣角的手缓慢的移开，落在主人的身侧，低着头的女友抬起头，一双眸中泛着些水光，她看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我可以一起吃吗。”

        季眠眨了下眼睛，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行啊，正好我做的多了。不过我一会儿要先去跑两圈再回来做早饭，你先回去睡吧。”

        付一诺没了困意，她点头道了谢，也不准备回去继续睡了。

        干脆回屋换了一身运动服，在客厅里等着季眠，准备一起出去晨跑。

        她倒了两杯温水，去厨房递给季眠一杯，看着他接过，仰头咕噜噜直接喝完，自己便接过空杯子走出了厨房。

        透明的杯壁上还有白色的手指纹路的印子，付一诺盯着杯子发了一会儿呆。

        当回忆涌入的时候，似乎总是不停歇的一点一点的继续了。

        小时候的付一诺不像现在这样安静温吞。

        小时候的她容貌虽未长开，但眸大唇红，皮肤白皙，一直是可爱粉嫩的。

        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受欢迎，甚至连身边都没有几个玩伴。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一年见面次数都少得可怜的付紫芯。

        童年的往事她早已放下，但是有些事情却依然记得格外清晰。

        像是第一次，平时与她玩得好的小朋友突然指着她对其他人大喊。

        “我听我妈妈说了，付一诺是别人的私生子，没爸爸没妈妈，是没人要的小孩！”

        “要是一直跟她玩的话，也会没人要的！”

        直到现在，付一诺依然能一字一句，分毫不差的想起这两句话。

        后来等她上学了，她长得出众，成绩也好，性格多少也算得过去，朋友自然就更多了。

        好像讨厌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就会跟着这个开头出发，忘却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盲目开始跟风。

        就是啊，付一诺凭什么成绩那么好，长得又好看，家里还那么有钱？好像什么好的东西都降临在她身上了一样。

        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会看得上普普通通的其他人呢？

        不要自讨没趣，到她面前去当小丑了。

        不出一天，原本身边有着络绎不绝朋友的付一诺再次成为了一个人。

        付一诺很少会有格外迷茫的时候。

        付紫芯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又红又火，她想要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只能靠自己拼。

        她实在太忙了，很少在付一诺的身边，但是付一诺该有的东西一点都不会少给她。

        除了陪伴。

        但付一诺明白，总是有舍有得的。

        而付紫芯对她的陪伴，往往都是只睡四个小时的档期里挤出来的。

        一旦她有什么事，付紫芯也总是会更快的帮她处理好。

        那一次的矛盾，也是付一诺遇见丁奶奶的开始。

        身边突然没有了同伴的付一诺很迷茫，她什么都没做过，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让大家要这样远离自己。

        那时候她就有了许多大人都还未拥有的手机，于是便打电话给付紫芯问她为什么？

        付紫芯会告诉她很多事情，那时候她的总是听得懵懵懂懂，唯一深刻理解的就是。

        ——并不是大家都这样做就是对的，她这样并没有错，而很棒很好的她值得真正付出真心的朋友。

        以及她的妈妈永远支持着自己。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付紫芯总是这么告诉她，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

        小时候的付一诺除非某些特殊的情况，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直爽地让人太过嫉妒了。

        那一天，付一诺在当众说出同学的小心思后，就被恼羞成怒的同学打了，她不假思索的反击回去，场面一度很乱。

        但她因为从小就被付紫芯送去学过跆拳道，总归是没有输，却也格外狼狈。

        莲城的冬天冷得彻骨。

        她的脸被寒风刮得通红通红，身上的衣服不仅皱巴巴的还脏兮兮的，她兀自生着气，大步往前走，书包里的手机也没电，联系不到付紫芯。

        丁奶奶就是在那天的夜晚见了她，招呼她来吃热馄饨，陪她聊天，帮她梳头发，将长发扎成了两个小揪揪，以后的时间里，都给了她曾经一年里都很少能拥有的陪伴。

        丁奶奶对大家总是非常友好的，不止是付一诺，奶奶也拉过不少人进来吃热腾腾的食物。

        过去的记忆在漫长时间的流逝下，总有许多变得模模糊糊，只有个大概印象了。

        付一诺记得，她五年级的时候，丁奶奶捡回来一个叫瞌睡虫的男生。

        她忘记对方叫什么了，似乎是因为他的名字，又因为他总是睡不醒的模样，奶奶就喊他瞌睡虫。

        早餐店里的人就都叫他瞌睡虫。

        瞌睡虫，是付一诺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又瘦又小，还很容易被欺负。

        厨房再次传来了玻璃门被拉开的声响，付一诺看向个子高挑，穿着休闲服，此时也脱掉了围裙的黑发男生。

        季眠将手洗干净了，走到她边上看着她慢吞吞地喝温水，取了茶几上的纸巾将手擦干净。

        季眠：“付一诺，跑完回来的时候，提醒我去路边的小店里买条毛巾，厨房里没有擦手的毛巾不方便。”

        “好。”

        付一诺喝完了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她看着季眠擦干净手，然后将卷起的长袖往下拉，盖住结实有力的小臂。

        付一诺突然想，要是瞌睡虫努力锻炼，后来能每天喝牛奶的话，能长得像季眠那么高，那么健康吗？

        季眠朝门口的方向走，边走边问：“走吧，你有没有推荐的跑步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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