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许酿以为自己是乌云下的飞鸟，即便被风雨打湿，也不惧向前。

        可这么多年来，她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还在生活的笼子里，拼命振翅也无可奈何。

        秋天走入尾声的时候，母亲给她打来电话，说奶奶生病了，让她赶紧回去看看。

        许酿请了长假，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一向康健的奶奶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站在家门口等她。

        许酿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她推着行李箱飞快地跑过去，“奶奶，你怎么站门口了，外面这么冷，快进去。”

        奶奶握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笑着说：“酿酿长大了。”

        她眼角的细纹，松垮的面颊，都在许酿的眼里变成一朵美丽的花，她擦擦眼角，问：“奶奶，妈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没有？”

        “好了，”奶奶笑着，“嗯，我孙女回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可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吃不下什么，小半碗饭都吃得艰难，许酿给她盛了一点蛋花汤，奶奶没拒绝，努力地又多喝了一些。

        家里还是老样子，泛旧的墙壁上还贴着她小时候的奖状，一排排贴得很整齐。

        奶奶牵着她的手，带许酿认字，告诉她，上面写着。

        优秀幼儿许酿。

        许酿眼睛发酸，点点头重复一遍，说知道。

        老人家年纪一大，便忍不住操心她的终生大事，“酿酿，有没有男朋友啊？”

        许酿给奶奶梳头发，梳子柔软地刮过头皮，把头发梳得顺顺滑滑，她动作顿了顿，“没有。”

        “我有个老朋友，他家有个小伙子，很优秀的，”奶奶试探着，“要不要我去帮你聊聊，相个亲也不错呢。”

        说起这个，奶奶的眼睛亮晶晶的，面色都似乎红润不少，许酿抱着她，闷着声音说：“好，都听奶奶的。”

        “酿酿乖，”奶奶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许酿后背一凛，手心都抖了起来，“奶奶，晚饭我们吃过了……”

        “没吃，”奶奶有些生气，“怎么骗奶奶呢，奶奶虽然年纪大了，这种事情，还是记得的呀。”

        许酿避过脸，悄悄擦了擦眼睛，“啊，是，没吃呢，是我记错了。”

        “想吃什么？”奶奶又问。

        “红烧排骨。”许酿说。

        “好，奶奶给你做。”

        人生世事无常，奶奶记性的不好，似乎只是那一天的事。

        多幸运的事。

        第二天睡醒，奶奶好像一下子又好了起来，甚至还记起要给孙女找男朋友的事。

        精神一恢复，她便开始张罗起来。

        裴爷爷的孙子，叫裴歇。

        听说还是消防员。

        在许奶奶的撺掇下，两人见了一面。

        地点约在一家烤肉店。

        裴歇长得高大，面容却生得朴实，因为工作性质，显得有些黝黑，他见到许酿时，只很腼腆地打了声招呼，说：“你好，我叫裴歇，是歇息的歇。”

        许酿也做了自我介绍。

        裴歇很认真地听完，问她：“听许奶奶说，你现在是摄影师，是吗？”

        “嗯，”许酿道，“在梧城一家工作室。”

        “感觉这份工作很适合你，”裴歇说，“许小姐身上有这种摄影师的气质。”

        许酿忍不住笑了笑，“是想说很文艺吗。”

        裴歇也笑，“可能。”

        点的五花肉、培根等等，服务员很快地端上了桌，裴歇站起身来，很体贴地问：“你喜欢喝什么饮料？”

        “雪碧就好，”许酿说，“谢谢。”

        吃完烤肉后，裴歇送她回家，路上，他说：“我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有时间。”

        “但是……”裴歇停了停，“我……”他忽然口拙，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酿主动接上，对他笑笑，“那我们加个微信，有机会再聊。”

        裴歇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许酿甚至感觉他竖起了耳朵。

        裴歇笑着，“好的！”

        假期很快结束了，许酿再次回到梧城，沉浸在了数不清的工作里。

        她时常想起梁悉，他弹着吉他唱苏打绿的小情歌，他站在小区门口等着，路灯投下他瘦高的长影，他垂着眼皮，送她生日礼物。

        也想起那杯特别的奶茶，那些散落在语文书上薄荷糖，无数个他们做同桌的日子。

        冬天最后一场雪下完，许酿收到了一条来自甫市的微信。

        发信人梁悉。

        她早已改过了备注。

        应该是群发。

        电子版的红色的结婚请柬，她看着封面上两人的合照愣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照片里的女生留着短发，身着白色的婚纱，裙摆很长，把她衬得瘦而小巧。但她的眼睛好亮，微微弯着，像可爱的月牙。

        梁悉穿着剪裁合宜的黑色礼服，肩宽背直，很温柔地揽着女生的肩膀。

        新郎：梁悉

        新娘：阮荷

        【诚挚地邀请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请柬的最后，滑出这样一句话。

        许酿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数不清的眼泪从眼睛里跑出来，一滴滴落在屏幕上，让她再看不清照片上两人的模样。

        她端起杯子，一下喝了好大一口水。

        用手背抹掉眼泪。

        许酿在屏幕上敲字，八个字，她写了半个小时。

        【梁悉，祝我们都幸福。】

        其实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对着蛋糕，她闭着眼睛许下的愿望，也是这一句。

        虽然在现在看来，意义已经全然不同。

        可是，她还是想把这个愿望送给梁悉。

        他们，都要幸福。

        对面的回复很简短，也很客气。

        梁悉：谢谢。

        梁悉：会努力幸福的。

        如此，再没后话。

        他们的青春就此点到为止了。

        许酿起身离开客厅，回到卧室，她找出那个有些旧了的蓝色小鱼发卡，把它重新装进灰色的小盒子里。

        啪嗒。

        关上了盖。

        踩着椅子，许酿把它放到了柜子最深处的箱子里。

        小鱼，也可以不再需要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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